“沈渝,赵老师让你去一趟办公室”后排男生在他桌沿处递声轻敲。
“好。”
男生听声,回位,在见沈渝抬起比前两天还白的脸时,下意识抽气。
“你...”他迟疑了下,送上第二次关心
“沈渝你,你真的没事吗,我觉得你还是得去医务室看看,哪怕现在快期末了,也别太...”
沈渝费力提起抹笑,摆手谢人好意。
只是在看男生收气转身后,放下笔,手麻木地摸了摸脸
有么?
他已经好些天没有照镜子,到家就睡,醒了就背包进学校,压根看不出有多糟糕,似乎这样就能掩耳盗铃。
他害怕电视,害怕新闻,更害怕警鸣声,和一切能反射出身影的面貌东西
他怕镜面反射照出的光亮,把他身上找到没洗干净的血,证据,和指纹原形毕露。
更怕警察已经调查好一切,要将他逮捕入狱,在监狱了此残生。
哪怕他午夜梦回被吓的魂不附体,梦魇百回,不断洗脑,x是自己杀了自己的,是他自己杀了自己的。
他只是被对方钳住手,被迫的,他没有,没有。
他没有使过一丝力气。
他不是凶手,不是!!
可坐在高台处冷眼旁观的死神,却弯起唇,不断讥讽他的自欺欺人。
你忘了吗?有人证啊!!
那些保镖,开牌的荷官,乃至赌场大厅的所有人,都看到他和x出双入对,看到他从对方满身是血的怀中被扯开。
更看到他失魂落魄乘坐电梯。
“啪”
沈渝阖上书本
起身如死尸往4楼办公室走,路过走廊嬉闹打量的视线,他头更低了,恨不得将所有视线都藏在地板内,灼烧出洞。
赵瑾正整理这段时间测验卷,登记分数,听到敲门声响没多看,招手就叫人进来。
“老师。”沈渝低头站在赵瑾身前两步,声线沙哑:“你叫我来有事吗?”
“嗯”赵瑾推了推眼镜,拿起桌前保温杯,视线从试卷抬起“这次叫你过来是说...”
语句一下停住。
“怎么了这是...”水也不喝了,赵谨拉过沈渝手臂,带上前,前后打量:“脸色怎么这么差啊,上次的病没好全吗?”
说罢手就要探来量温度。
“啊?”沈渝没动,由那握过保温杯的微温掌心附在额头。
很温暖,汲汲不断给他输送热气。
他抬眸用余光去看,见赵瑾担忧神色,怕人觉出异样,忙摇摇头:“没,没什么老师。”
“还好,不烫”赵瑾自顾自松口气,语气也放柔:“你这样子,要不要请假回去休息?”
“不用老师。”沈渝回绝:“没,没什么大事。”
只有他自己知道什么问题,在学校和在家里又有什么区别。
“这次叫你过来也没什么,是想说你这次测验又下降几名,下个学期就要毕业了,你也得抓点紧,心思放在正点上,你这个成绩在跌下去连A市可能都考不了,别天天..”
赵瑾重新盖好保温杯,一口气叨叨大半句
嘴里似还有话,但瞧见沈渝这块比墙还白的病人脸,要说的话也随着叹气咽下。
“我...”沈渝低头
他知道,这段时间确实总是出神,只好做着不知真假的保证:“对不起老师,我以后会好好听课的。”
“行了”赵瑾见人可怜见的,眼不见般低头,重新拿起红笔登记,朝人摆摆手。
“好了回教室吧,不舒服就来我这拿假条。”
沈渝掌心松抓,听话点头:“好。”
沈渝出办公室,垂头回到3楼走廊,外头日头很大,冬日太阳像是回光返照,给人晒出一层薄汗
他抬头看眼天空,只觉得真阴沉,笼罩层灰一样。
“沈同学!”
沈渝刚要迈进教室,后背就被一阵轻点给定住。
回头见是一张不认识的面孔,干哑开口:“怎么了吗?”
女生手中拿着礼盒,腼腆的拢了拢耳垂长发将东西推上前:“抱歉打扰了,就是,我听说你和四班林然是亲戚关系,你能辛苦帮我把这个东西给他吗?”
“林然?”沈渝看眼包装精美的礼盒,又看眼女生,没有接:“可是,我,我和他并不...”
他在家里从来和对方碰不上。
“能帮帮忙吗沈同学...”女生打断沈渝拒绝的话,显然是下了大决心来找沈渝。
话音动作全是举措紧张,话才两句,脸就又红又白。
“我不敢当面给他,请你帮忙,转交一下吧,好吗?”
“可是我和他...”沈渝欲言又止。
他想说和林然关系还不如陌生人,给其他人或许他还会顾及面子礼节收下或是打开看看,他这里可能只有丢掉的份。
到头来倒是弄巧成拙,浪费她一番心意。
女生显然是不知道这一层,头低的更低,红着脸补充:“不需要你说什么的,只要给他就行,可以吗?”
话完,她双手作揖央求着,唇色已然有些在等待中发白。
“只这一次,这一次就行,我也是听其他人说你和林然的关系,才贸然找来...”
“拜托拜托。”
“我...”
沈渝见女生脸颊被日头晒的通红出汗,几缕青丝被汗水沾湿在额头
叹口气,还是心软点头了
他从口袋拿出纸巾递给人,示意对方擦拭。
不过在对方连连表示感谢时,还是事先打好预防针:“如果他不接的话我也没办法。”
“没事,接不接受不重要。”女生攥住纸巾,苦涩扬起笑:“我只要让他知道就行。”
沈渝看眼女生坚定纤长的背影,抓了抓礼盒袋,低下头进教室。
沈渝依旧没有骑车去学校,周五校园内,不少都成群搭肩朝校园外走
口中安排着周末是看电影还是逛商场,游乐园。
沈渝孤身穿插在内,埋入衣领。
冬天太阳躲的快,才6点不到,天就昏暗下来,水茫茫一片铅青色。
拧开房门,里头一片漆黑没有人造访的模样,沈渝抓着书包带,提起礼盒走到客厅打开盏夜灯,朝左侧房间试探喊
“林然!”
“有人托我送东西给你,你在家吗?”
沈渝边说边放轻脚步走上前
可惜,没有人回应
四周静默的可怕,也在变相做出回应。
人不在。
沈渝抖出口气,觉得自己一定是要死了,竟然走上了这条以往渭泾分明,从来不敢跨过的走廊。
更该死的是
他的脚此刻就停在门外两步的位置。
许是被自己无缘由迈步吓到,沈渝心砰跳,低头又看眼手中礼盒,想着明天在给对方算了。
他抓紧书包带刚要转身,不想这一抬眸却在余光里看到眼前门开了条缝隙。
门是虚掩的,并未关紧,像是一只巨大的黑暗巨兽匍匐在房内,顷露出一丝黑边
泄出的光影似黑渊中的曼陀罗,不断勾着沈渝那颗恶念又好奇的心,引诱他上前推开去探究里头的明细。
沈渝咽了口唾沫,腿膝前倾,哪怕内心不断争吵告诫他不要
别进去。
但
“——啪嗒”
门开了。
房间有些暗
刚进门刀削冷风,就拂面而过,微风吹起白色纱帘飘起,接着又往深渝领口,脸上刮。
他单手拂了拂手臂,象征性的又喊了几声。
眼见人确实不在后,这才敢迈开脚步往里走,在整个房间打量起来.
里头陈设很简单,并没有自己房间里那些花里胡哨的照片绳,星星灯。
这里可以说干净整齐的要命,桌面上摆放着一盒盒堆叠整齐的唱片,另一面透明柜下层是好几把材质极好的小提琴,最上两层摆满书籍琴谱。
许是出去有些急,有本曲谱还被翻开在窗边写字台上,任由未关上的窗户,吹得翻页哗哗作响。
自从三年前,他再没来过这个房间,没想到里头却已然大变样,所有他送的东西,对方全丢了,一件不剩。
全然透着股沉闷。
沈渝涩意卷上舌苔,五指半撑在书桌上逐渐游走到窗台
风还在顽皮又喧嚣地吹起纸张,每次风停后,琴谱又会因为惯力回到被翻开的那页。
沈渝指尖下摁让气急败坏的疾风再无可行。
重新回到那页琴谱。
纸张页面带着层层褶皱,像被抓拧过多遍,又被它的主人遍遍抚平复原,可惜上方音符都被折的凸起,需要压平才能看清
哪怕不在眼前,也能让人联想到对方暴躁拧眉的样子。
沈渝指尖一顿,有些没料到是这首。
Anther Love Forever in Love Not You
他和林然小提琴合奏的第一首曲子。
那会他们练了有多久
一遍两遍?
沈渝不记得了,大抵应是很多遍吧,毕竟只要他碰琴就会想到这首乐谱。
肌肉反应,无法避免。
沈渝站在窗台吹了会风,待冷静下后往回走,将礼盒放在男生摞叠画本书籍的桌面,这样也省的在后面与对方碰面
收与不收都与他无关,只要带到就行。
毕竟他与对方之间破裂着一条无形无踪的隔阂,比白纸难戳,比刀刃见血,那是一条永远都不可能复原,修复的沟坎。
贸然凑上去,只会自讨苦吃,乖乖待在壁垒分明的线外才是明智之举。
礼盒有些重,沈渝松开丙纶绳,卸力,转身走
突然
堆垒过高的课本册子像是受不住重量,倏地和礼盒摔掉一地。
“嘭——”
这声实在太过响彻,整的沈渝心一跳,身体应激般发冷,待睁着眼回望四周,发现是东西掉地后,这才舒口气。
他蹲下身将掉地的东西拾起,礼盒被磕碰在地,露出里头手工的雕塑膏体与一封书信。
沈渝匀气,捡起书信揣进袋里,连忙又拿起膏体上下查看
东西很是精致,一看就知是下了心思的,幸好高度不高,也有礼品袋缓冲,表面依旧完好,没有碎裂。
沈渝手拍了拍胸脯,太遭罪了,那一下他真的心都快跳出来,别人的心血,差点就要毁在他手上。
他将东西样样小心放回袋中,接着把掉落的书籍册子一本本叠起
却在捡最后一本时,停下。
掉落翻开的页面上,赫然写着他的名字
——沈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