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造厂和机修厂的主营业务几乎完全相同,现在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景象。
一个是人不够用,职工们经常加班加点,不得不招收大量临时工,以缓解人力不足的问题。另一个却是没多少活可干,工时利用率长期低下,存在着大量富余人员。
劳资科长找上门来和我商量,想把机修厂部分职工调到修造厂来,被我一口拒绝了。
机修厂全是正式工,工资高,福利待遇多不说,还特别难伺候。这些人的工作关系一旦落在了修造厂,只要不犯大错,再想把他们弄走,那可就难了。
修造厂的职工构成,要比机修厂复杂得多,正式工只有三十多人,另外还有九十多个集体工,剩下的一百多人全是临时工。临时工的人数,比正式工和集体工加起来的总数还多。
和正式工比起来,临时工不但工资低,用起来也顺手的多。
他们手里端着的吃饭的家伙什是泥捏的,稍不留神就会摔得稀巴烂。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他们比端着铁饭碗的人更服从管理,工作的时候更卖力,也更认真。
我对劳资科长说,谁敢保证我们厂现在的火热局面,能维持多长时间,也许下个月,也许下个季度,很有可能也会出现没活可干的问题。
到了那个时候,我可以随时给临时工放假,让他们回家等候厂里的通知。放假期间,我高兴了给大家每天发两块钱生活费,不高兴了,可以直接让他们另谋生计。
如果是正式工,我敢这么干吗?到时候你能不能保证,把从机修厂调来的人,再调回去吗?
我说,在矿领导和你们这些业务科室的眼里,修造厂一直都是后娘养的孩子,有好事了,谁都想不起家里还有这么个苦命的娃。
现在,我们凭自己的本事活了过来,才过了几天好日子,你们却要求我们抚养大娘家的孩子,这种做法不合适吧。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机修厂的条件都比我们厂好,既然我们能让厂里的职工有活干,收入有保证,机修厂为什么不能自己想办法搞创收,只想着要在小兄弟身上占便宜呢。
我的话让劳资科长无言以对,悻悻然回去向程四苟复命去了。
我知道他是程某人的亲信,把机修厂富余人员调到修造厂的主意,肯定是程四苟的意思',我不会给他这个面子。
其实这件事对我来说,不但是完全可以接受的,而且我也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机会。
正式工难管理是事实,但也有临时工无法替代的优势,特别是机修厂出来的人,基本上都是有多年工作经验的技术工人。
培养一个熟练的技工,至少要一年多时间,有些技术要求高的工种,甚至要经过两三年的学徒期。
对于刚进入快速发展通道的修造厂来说,现在最缺的是上岗就能干活的技术工人,而不是要零开始培养的临时工。
承接了农机厂的订单后,机加车间的车工立刻不够用了,马秀兰催过我好几次,要求至少给他们车间增加五个车工和铣工,而且要越快越好。
与此同时,黄大海也提过类似的问题,说矿车车间的电焊工数量太少,如果生产任务紧张的话,现有的人手忙不过来。
之所以拒绝劳资科长的要求,除了故意恶心程四苟外,我觉得他说话的份量不够,希望有别的领导出面,和我谈安置机修厂富余人员的事,比如杨树林,或者是书记陈大伟。
再不济,也得有胡文魁老爷子的一句话吧。
当了修造厂厂长后,经历了太多的事,收获了很多经验教训,我觉得自己比一年前成熟了,凡事不再只想做个好人,必要的时候,也应该摆摆谱,不要总是让领导觉得自己没心眼,好唬弄。
除过这两个原因外,我还想借劳资科长的嘴,向机修厂的领导传递一个信息,林子龙不想接收你们厂的工人。
这个信息很重要,决定着从机修厂分流到修造厂的技工们,是不是我们想要的人。
如果让机修厂自己决定分流人员名单,可以肯定的是,分流过来的不是歪瓜裂枣就是刺头,要么就是不堪大用的老弱病残。
无论那个单位的领导都会有私心,绝对不会主动把自己手下干活踏实,技术又好的员工推出去,即便这类职工个人主动提出的工作调动申请,不在事前做些工作,也很难得到单位领导的同意。
为了把机修厂最优秀的技工挖到修造厂来,我安排申小涛提前了解情况,为我提供了一份机修厂的职工花名册,并在需要重点考虑的人员姓名上做了标注。
过去,机修厂的条件和待遇比修造厂好,修造厂的职工以调到机修厂上班为荣,现在的情况打了个调,修造厂职工的收入水平比机修厂高出了一大截,而且这种差距还在逐月扩大。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我们肯接受的话,相信大多数机修厂的工人,都愿意调到修造厂来。
对靠工资养家糊口的普通职工来说,在工作环境没有明显差别的情况下,工资能拿到多少,几乎是他们选择工作单位的唯一标准。
虽然我们厂在榆树坪矿的地位,比不上机修厂,但也是实打实的全民所有制企业,不存在铁饭碗变成了泥饭碗的问题。
为了把选择分流人员的主动权,牢牢抓在自己手上,我准备在事前把戏份演足,戏演得越像,讨价还价的余地越大。
矿上召开的会议很多,每周至少有两三次,大部分会议都要求基层单位主要领导参加。除非领导亲自点名,这类会议我一般不去,大都是由孙建成代表修造厂出席。
老孙的级别虽然是副科,但却是厂支部书记,是名正言顺的主要领导,代表修造厂参加会议没毛病。
中秋节前,在矿上召开的安全生产例会上,程四苟当众指责修造厂不识大局,不为矿上分忧解难,宁愿大量使用临时工,也不愿安置机修厂的富余职工,当场要求孙建成服从矿上的决定,接受这个政治任务。
孙建成梗着脖子说,我们林厂长代表修造厂和矿上签的《承包经营合同》上,没有安置富余职工这项内容,领导非要逼我们这么做,最好先把承包合同做废了再说。
这个说法,是我们在班子会上统一好的口径,除了我外,老孙和徐冰雅在任何场合中,都会这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