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无风自动,墙角多了一抹气息。
那些神侍的呼吸声确实消失了,沈迹贴着冷冰冰的墙壁,努力地屏住呼吸,手心微汗。
她又没修炼,肯定打不过刺客。
小孩干脆眼一闭心一横,倘若真的有人要取她的性命,她就和这刺客同归于尽!
时间慢慢的转动流淌,那道略沉的脚步声逐渐朝她靠近。
沈迹看不清来者的面容,脑海里却浮现出一团璀璨的毛绒团子,它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散发着十分刺眼的白芒。
她情不自禁地念叨出声,“萨摩耶?”
沙漠叶?
黎极星愣了愣,完全没听懂她口中的名词。
他的音色很像夜色中在大街小巷回响的风声,沙哑却很通透。
他问:“吓到你了?”
沈迹回避了他的问题,并主动发问:“你是刚才那群人的朋友,为什么不走?”
“我得看着你,不能出事。”
沈迹:“……”
小孩欲言又止,她觉得这家伙才是最大的麻烦吧,方才好悬吓她一大跳。
似是察觉到她的质疑,黎极星轻咳了声,虽然有些冒昧,他仍旧面不改色的说出了那句话。
“可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吗?”
“诶?”
沈迹并不怕他,她天生通晓人心,凭感觉就能精准判断人的善恶。
这个人不是坏人,至少他的恶意没有冲着她来。
她下意识摸了摸覆盖在眼皮处的纱布,然后点头,“可能会很丑?”
沈迹对容貌没有具体概念,她的世界是黑色的,但她怕吓到他。
年仅六岁的小孩提前给他铺垫好心理准备,她非常贴心的说:“神侍说我的眼睛是后天失明的,应该会有伤疤吧?”
“没有伤疤。”
这一刻,黎极星表现出了令人惊叹的耐心,莹莹月光如水般沐着他的面容。
那份不易察觉的温柔浮出水面。
沈迹更觉得他奇怪了,“你怎么知道呢,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
她一边说话,一边解开绷带。
屋子的烛光早已熄灭,无边的漆黑中,一大一小对峙而立。
茫茫夜色,黎极星碧蓝的眼珠散发出异样的幽光。
沈迹的眼睛的确是有疤痕的,却不似她想象的那般丑陋。
大片绯色的痕迹像是烈火灼烧后的痕迹,又仿佛一个神秘的烙印,刻进眼尾的骨血之中,
月光映照她的眼睫,那只绯色的蝴蝶振翅欲飞。
浓密纤长的睫羽颤了颤,她试探性地想睁开眼睛,但很快就退缩了。
少年细细的描摹着她稚嫩的眉眼,却只来得及窥见一抹黯然的黑。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沈迹觉得自己拿绷带的手都麻了,她忍住想揉眼睛的冲动,却还照顾着对方的情绪。
“你看完了吗,我感觉我的眼睛不太好。”
虽然她的视野依旧漆黑,但屋子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全黑。
“嗯,好了。”黎极星更加确定了心底的某个事实,少年动作和缓地替她重新绑好绷带。“今夜好眠。”
小孩只当他在乱说话,头也不抬便溜走了,不过她的睡眠质量的确不怎样。
黎极星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外,路过的微风凌乱地掀起他耳边的碎发。
*
现实世界,沧州,烈雀宗。
“你说什么?”
某白胡子老头一巴掌拍碎桌面,语气阴鸷,“还没找到东野曜?”
青年修士立刻跪下请罪。
“…是属下无能,请宗主责罚!”
这是东野曜出逃的第四天。
“连个病号都看不好,我要你们何用?”林也气得不轻,说话时,根根分明的花白胡须肉眼可见的抖动,止不住的怒火在他心里胡窜。
最近烈雀宗可谓诸事不遂。
先是烈雀宗,他看好的那几个小辈不约而同地闹起了别扭,竟是闹着要退宗,这便罢了,本来处于观察期的试验品也出逃了,实在荒谬。
思及此处,林也那张沟壑丛生的脸上冒出狠毒的表情,“若是计划失败了,你们这群知情人…一个都别想活。”
旁边的长老见他威胁得差不多了,这才出言,“罢了罢了,不过是将死之人,不足畏惧。”
“这个实验品没了,不是还有两个?”
他动了动嘴唇,目光深远。
“那两个吗?”林也嫌恶的皱了皱眉,“也不知君锦织恢复得怎样,依我看,他们一个都不行。”
“你着什么急。”二长老道:“我倒觉得,修真界的各宗各派多年未曾聚过,是时候见上一面了。”
“哦?”林也挑了挑眉,忽地灵光一闪,“那也不错,不日便通知下去。”
“还有后几日,洛水和她弟子的继位仪式…”烈雀宗的二长老顿了顿,言语中意有所指。
林也的唇边浮现一抹莫测的笑容,他看向跪着装死的那人,“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办吧?”
底下的修士惊恐至极,身子抖如虱子,他根本不敢抬头看两位长老的神情。
此刻忙不迭的把头磕得咚咚作响。
黏腻的鲜血顺着额头淌到地面,一滴,两滴,汇成小小的水洼,他却好像没有痛觉,讷讷地道:“是…是,属下这就去办!”
*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沈迹待在灵州地界已有一段时日。
这些天来,上完课的她实在无聊得很了。洛水没给她留任何通讯灵器,沈迹只能修炼,修炼,偶尔看个正经的话本子,日子淡得像一杯白开水。
没人给她写信便罢了,那些神侍宛若人为的傀儡,沉闷又无趣,固定的回答听了一遍又一遍,她也会觉得枯燥。
到了最后,洛水都变得神出鬼没起来,三天见不到一次面。
此时此刻,沈迹坐在窗侧漫无目的神游。
她盯着面前这柄模糊的铜镜。
经过洛水的严格监督,里面的另一个自己变得沉静而娴雅,简直不像本人。
她撑着下巴思索,这算被同化了吗?
倏然,窗棂被敲响,冒出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谁?”沈迹站起身,手中握紧铜镜,随时准备爆头。
那家伙抱头鼠窜:“等等,是友军,别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