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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家冲里的人,虽不是近亲结婚,但却都沾亲带故。比如说,我和外公外婆家、舅舅姨妈家、大姑父家都住在古家冲里,长辈同辈晚辈人特别多。

我从没有见过我的嫡亲姑妈,因为她在解放前生了大表哥和二表哥后就去世了。大姑父再婚后,他的妻子也就成了我的姑妈了,因为她认婆婆为妈了。这个姑妈一连生了3个儿子,最后一个生的是女儿,5个哥哥视她为掌上明珠,在外面得到什么好东西,都要带回家里给妹妹。

土改时,大姑父因为家里有些田地,被划成了地主成份,在解放后的30年里,大姑父从未上过我家的门,因为他怕我爸爸受到影响。不过我跟几个表哥表弟还是有来往的,见了姑父姑妈也会打招呼。我跟三表哥焦世贤来往要更多一些,一是年龄相近,二是爱好相同,我们经常在夜晚与另外一个也称为表哥的焦世良在一起聊天说笑。

焦世贤的悟性好,语言表达的能力也很强,他说的单口相声,常常把人逗得捧腹大笑。有一次,我要他给我们学习小组的人说一段相声,他张口就来:“说的是我的小弟弟只会死背硬记的故事。那天,我去上学,他对我说‘哥哥,我要吃糖。’我说好呀,我出几个题目给你,如果你答得出来,我就买糖给你吃。他说‘什么题目?’我说‘你每天早上吃什么?’他答‘烧饼油条’;‘晚上天上有什么?’‘月亮星星’;‘你有两个什么人在外面工作?’‘大哥二哥’;‘你到动物园里最喜欢看什么?’‘狗熊大象’。好,都答对了,放学回来我再考考你。我走后,弟弟在家里反复背这几个问题。傍晚,我放学回家了,弟弟跑过来问我要糖吃,我问他‘题目都会答了吗?’‘会了,你考吧!’我想,他肯定又是按顺序死背硬记了,于是,我调换了一下顺序。我说‘晚上天上有什么?’‘烧饼油条’;看看,没说错吧,我又问他‘每天早上你吃了什么?’‘月亮星星’;我开始生气了,再问他‘你到动物园里最想看什么?’‘大哥二哥’;我呸!‘你有两个什么人在外面工作?’‘狗熊大象。’你想吃糖,我给你两个大耳光子。”小朋友们笑得前俯后仰。

有一年,焦世贤未经过队里的允许,就私自到江西学蔑匠被勒令回队,在他回家的当天晚上,队里召开社员大会批斗大姑父,连同他也被大家批斗,盛友一声大喝:“跪下!”

只听焦世贤说:“你们叫我跪下我就跪下给你们看就是了。”说着,真的给大家跪下了。

那时候,群众专政是很厉害的,队长就有权利说抓人就抓人,说把谁捆绑起来就把谁捆绑起来,开个批斗会算是客气了。

1969年正月初四,焦世良当兵走了,他接到入伍通知书的那天,我们3人一起去县里照相馆照了相,这张照片,我一直保存着。前几年焦世良去世了,他生前我去过他家里多次,在他的相册里也曾看到过这张照片,他保存得很好。

1969年冬天,我也参军了。从此,焦世贤在古家冲里最亲密的两个伙伴都离开了,他成了一个孤独的人儿。

头上有地主成份帽子的人,想找女人结婚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尽管小伙子身体很好,活儿干得不错,但女方一听是地主成份,谈都不要再谈了,一句“成份高了”就没戏了。

大表哥是我的三舅做的介绍,女方是我三舅妈的亲人,她没有嫌弃大表哥成份高,心甘情愿地嫁给了大表哥。而二表哥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加上身体不太好,所以一辈子单身,最后默默地走了。

焦世贤想在古家冲找人成家也是一件难事儿。后来经人劝说,他放弃了娶老婆回家的念头,入赘到白石冲一户人家,有一对双胞胎女儿。

1979年大年三十,我从广州回到家里,这是我当兵10年来第一次在家里过年。大年初一,我和爸爸、大伯父、二伯父、六叔、七叔和大堂哥以及大姑父先后来到三伯父家里给婆婆拜年。席间,我向大家透露了一个好消息,我说:“前天晚上,我看了一份中央文件,是关于给地主富农摘帽子的通知,但这个文件还没有正式传达和公布。根据文件精神,我认为大姑父的地主帽子是可以摘掉的。如果摘掉了,你们的成份就定为社员,今后,你们的子孙可以不再影响参军、入团、入党、上大学了。”

大家听了这个消息后很是高兴,大姑父说:“如果真能这样,我自己不说了,但孩子们就有奔头了。”说着说着,他掉下了眼泪。

吃过午饭后,我们一起结伴回家,途经我家附近时,我说:“大家都到我家吃了晚饭再走吧。”

大姑父说:“我就不去了吧。”

一向与大姑父没有来往的爸爸开口了,他说:“既然洪明说了,你就和哥哥弟弟们一起去吧。”

这天晚餐,爸爸的几个兄弟都很开心,尤其是大伯,他和大姑父一样也是在解放后第一次上我的家门,因为他当过国民党伪军官被列入21种人受到管制。

大年初三早晨,广播里播放了关于给地主富农摘帽的通知。初四我和妻子回家途中见到大姑父和三表哥焦世贤,大姑父一把抓住我的手说:“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焦世贤由“地主”改为“社员”成份后,心情好了,日子过得也好了,他的才情也发挥出来了。后来,他如愿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担任了村委会主任。

大表哥的大儿子上了大学,他和他的弟弟都入了党,他毕业后,先后在乡镇和市里单位上班,当了科级干部,他的弟弟也是村委委员。表弟的两个女儿也都考上了大学,走上了工作岗位。这是党的政策给大姑父一家带来的巨大变化,在全国这只是一个缩影。

如今,焦世贤早已从白石冲带着妻子回到古家冲居住了,他的两个女儿出嫁后,又各自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前段时间我回到古家冲,到他的家里探望时,他说话还是那么幽默风趣,让人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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