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9月17日,湖南省浏阳市一个名叫升田冲的村子里,有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和家里人坐在电视机前观看电视。突然,老人睁大了双眼,指着画面上的人说:“这位李延年同志,是我们418团3营7连的政治指导员。”
说话的老人叫李尤生,是赵洪明的弟弟赵洪亮的岳父。李尤生出生于1932年,他是红军烈士的遗孤。1951年5月入伍,6月奔赴朝鲜前线,在中国人民志愿军140师418团1营3连任战士。
李尤生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画面,电视里介绍说,在朝鲜346.6高地的防御战中,418团展现了顽强的防御能力,成功抵御了敌军的多次进攻,为反击赢得了宝贵的时间。此次战役不仅粉碎了敌军7次大规模进攻,还牢牢地拖住敌人,最终,418团在3营7连政治指导员李延年的领导下,成功守住了阵地,展现了志愿军战士的英勇和智慧。
电视画面里,李延年向大家介绍说:“由于 9连伤亡大,没有完成任务,8连伤亡也大,也没有完成任务。我们7连本来只是助攻连,在这关键的时刻成了主攻连队。10月9日那天,部队打得最惨烈的是右翼7连1班阵地,全班只剩下滕桂桥一个人了。敌人上来的时候,他拿起一个爆破筒一下子扔了出去,但由于用力过猛,扔得大远了,有二三十个敌人冲到前面来了。滕桂桥拿起爆破筒迎着敌人冲上去,与二十多个敌人同归于尽了,他是我们连的战斗英雄。47军军部秘书科长毛峰同志编剧的电影《英雄儿女》真实地展示了这些情景,滕桂桥拉响爆破筒与美军同归于尽的英雄气概,便成了英雄‘王成’的原型之一。”
“打346.6高地之前,我们去的时候,那个茅草很高,树也很高,打了两天一夜,树根子都没有了,茅草全部烧光了。”
战斗结束后,李延年被志愿军总部授予“一级战斗英雄”称号。当电视里李延年接过“共和国勋章”时,李尤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他认真地听着颁奖词:“李延年,志愿军一级英雄、特等功臣,历经战火洗礼,舍生忘死,英勇杀敌,为建立保卫新中国作出巨大贡献。”
此时,李尤生的眼里充满了泪水,他的头脑里也迅速地回到了烽火连天的战场。
李尤生所在的140师418团在朝鲜战场上参加过上浦防、下浦防的美军反击战,418团以5个排的兵力,在炮火掩护下反击上浦防、下浦防的美军,全歼美军两个步兵连和一个火器连大部,成功完成了反击任务。在粉碎侵略军的秋季攻势时展现了志愿军在面对敌军攻势时的顽强抵抗和英勇战斗。李尤生所在的1营先后参加了上甘岭、小青山等战斗,战友们凭借顽强的意志,不怕死、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把美军控制的山头攻下来,整个战斗历经三天三夜。
上甘岭在金化前线,敌人对上甘岭发动了一次自吹是“一年来最猛烈的攻势”。李尤生所在的1连守在一座山峰阵地上,这座山峰是友邻部队从敌人手中夺过来的,山峰由几个小山包组成,连长要他们班负责守住一个山包。班长带着全班战士来到这个山包时,山包上的树和草已被炮火摧毁了,山头打得光溜溜的,全是松土,只有一块大石头,上半截已经被炮火打得粉碎,只剩下半截不到半人高的石根,可以掩藏两个人。
班长是个共产党员,作战经验丰富,他特意安排李尤生和新战士小刘守在石头后面,负责观察山下敌人的动静,班长说:“要沉住气,见到敌人冲上来时,你们立即报告我,听我指挥还击。”
李尤生入朝后,虽然参加了几次战斗,但由一个班单独坚守一个山包还是第一次,心里不免有些紧张。正当他聚精会神地盯着山下观察时,班长来到他和小刘身边,轻声地说:“小李,别紧张,一会你们两个就以这块石头做掩护,一边一个锚准敌人开枪。”
“放心吧,班长,我不是第一次参加战斗了。”李尤生说。
班长刚走,敌人阵地上一阵排炮打来,李尤生和小刘赶紧躲在石头后面。炮弹落在山头上,整个山包尘土飞扬,遍地像火烧一样,冒起股股黑烟。李尤生揉了揉眼睛,伸出半个脑袋往山下望去,只见敌人在炮火的掩护下出动了。他朝不远处的班长喊了一声:“班长,敌人进攻了!”
“沉住气,听我的口令!”班长不慌不忙地说。
敌人越爬越高,李尤生也看不清有多少敌人,只见黑压压的一片。当敌人距离阵地只有50米左右时,班长才大喊一声:“开火!”
李尤生瞄准冲在最前面的鬼子开了枪,敌人应声倒地,班长说:“打得好,李尤生。”
小刘在旁边也开枪击毙了一个敌人,他高兴地说:“班长,我也打掉了一个。”
“好样的,小刘。”班长一边射击一边大声回答说。
小小的山包上,战友们喷出的子弹落在敌人的身上,刚才还嚣张得不可一世的敌人被打得滚下了山。敌人的第一轮冲锋被战友们打退了,山坡下横七竖八地倒了一片敌人的尸体。
过了不到半小时,敌人的炮火又响起来了,班长大喊一声:“注意隐蔽。”
一阵炮响之后,忽然停了,高射机枪子弹又飞上来了,接着变成单发射击。“李尤生,注意观察,敌人又要进攻了。”班长在不远处喊。
可不是吗?这回李尤生看得真真切切,有两个多排的故人,穿着绿衣服,戴着钢盔,大背着枪,腰里挂着手榴弹,波浪一样往上涌。山坡太陡,土又被炮火打松了,敌人爬上一步,又溜回去半步,冲了半天,才到半山腰。直到敌人爬得靠近了,李尤生才大喊:“班长,敌人靠近了!”
“打!”班长的轻机枪叫开了,几个敌人滚下山去。李尤生和小刘也开了火,打得敌人有的往下滚,有的吓蒙了,抱着脑袋四下乱窜。正好这时我们的炮兵也开了腔,炮弹像雨点一样落在敌群里,炸得敌人头上的钢盔飞到了天上。
小刘高兴地站了起来:“炸得好!”
“快爬下,小心敌人打黑枪!”李尤生刚制止,小刘突然往后一仰,摔倒在地,额前一股鲜血喷了出来。
“小刘,小刘,”李尤生抱着小刘叫喊着,小刘再也听不到了。
“班长,小刘牺牲了!”李尤生喊。
“知道了,你自己注意隐蔽,不要随便站起来。”
“好的!”
过了一会儿,敌人的炮又响了,这回特别奇怪,都是重炮,打得也特别厉害。李尤生从石头后来探头一看,只见上来了好大一片敌人,个子挺大,穿的衣服雨布不像雨布呢子不像呢子,背的都是卡宾枪,其中一个指挥官模样的人举着望远镜往上看,李尤生一下子看清了他的脸,高高的鼻子,满脸的黄毛,原来这次进攻的是一群美国鬼子。
“大家注意了,这次上来的是美国鬼子。”班长也看见了,他大声地提醒大家说:“一会儿大家先扔手榴弹,炸死这群美国兵!”
当敌人爬到离阵地只有30米了时,班长炸雷似地喊了一声,率先把一捆手榴弹扔向了敌群,炸得美国兵鬼哭狼嚎,李尤生扔了几颗手榴弹后,又丢了两根爆破筒。小山包上的战友们又一次打退了美国鬼子的冲锋。
班长趁这个空挡,跑到李尤生身边说:“我们班里已经牺牲3个战友了,你在这块石头后面一定要把身子藏好,来,帮一下忙,我们把小刘的遗体抬远一点,不要再让敌人炸掉了。”
当李尤生和班长把小刘的遗体抬到不远处放好回到石头后面时,只见山下敌人的十几辆坦克出动了。“班长,你看,敌人的坦克上来了。”
班长蹲在刚才小刘的位置上,往下瞧了一眼说:“别怕,一会儿我们的炮兵叫他们好看的。”话音刚落,我们的炮兵飞来的炮弹掀翻了敌人好几辆坦克,吓得剩下的坦克急忙调头跑回去了。
李尤生不记得打退敌人多少次冲锋了,当他回头看看身边的弹药剩下不多时,立即报告了班长,班长要他注意节省弹药,瞄准敌人再开枪。
李尤生把剩下的弹药收拢到身边,当敌人再一次发动冲锋时,李尤生发现这一次敌人撒得像是张开的大网一样,三个人一堆,每人隔开一段距离,漫山遍野,数不清有多少人,朝着他们这个山峰一齐攻上来了。李尤生投出了一颗手榴弹,又扔出两个手雷。他朝班长的位置看了一眼,只见班长连续扔出去两根爆破筒,又拿起轻机枪扫射起来,但仍挡不住敌人,眼看就要被敌人冲上山峰时,我们炮兵的炮弹在敌群里开了花。
“炸得好!”李尤生朝着一个没炸死的鬼子开了一枪,鬼子应声摔下山去了。
突然,天下传来飞机声,几架敌人的飞机向1连坚守的山峰密集地投弹和扫射,一颗炸弹落在石头旁边,随着一声巨响,李尤生被震倒了,身上还挨了子弹。
病房里住的全是重伤员,有的腹部负伤,有的胸部负伤又化了脓,有的被烈火烧伤,医护人员对这些从朝鲜前线送回祖国来的伤员们做了精心的治疗。
那个胸部化脓的伤员就是李尤生,他正在发着高烧,在坑上挥舞着胳膊,说着胡话:“班长,班长,敌人的飞机飞过来了,快打,快打呀!”
护士按着他的胳膊,心情非常激动,这个伤员负了这么重的伤,还没有忘记战斗!她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像曀着一块什么东西,眼泪也止不住涌出眼眶。
“同志,静一静,你现在已经在国内的医院里了。”护士附在李尤生的耳边说。
“我不住医院,给我枪,我的枪呢?”李尤生的手在坑上到处摸,“给我枪,给我枪啊!”
护士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李尤生按住,李尤生慢慢地喘着粗气,安静下来,额头上冒出一颗颗汗珠。护士用一块湿毛巾,折叠起来,盖在他的额头上作冷敷,李尤生这才慢慢地睡了。
李尤生从昏迷中苏醒后,从护士的口中得知,他是在增援部队上来后被发现还活着,送往战地医院处理后,因伤势过重,立即转运回国治疗的。
李尤生所在的医院是12陆军医院第3队,经过治疗出院后,由于伤后身体不适应部队的战斗生活,他被安排复员了。
回到家乡后,李尤生积极投入到农业生产第一线,并与小他5岁的王金连结婚,过上了夫唱妇随的田园生活。王金连为他生育了4个女儿1个儿子,孩子们都很孝顺,嫁出去的女儿们经常回家看望他们,夫妇俩的晚年生活过得非常幸福和愉快。
此时,李尤生看到电视里自己当年团里的李指导员接受国家的荣誉,他感到很自豪,因为党没有忘记他们,祖国没有忘记他们,人民没有忘记他们。那些在战场上牺牲了的烈士,连尸骨都留在了异国他乡,就连毛主席的儿子也没有回来,安葬的朝鲜的土地上。他觉得自己受重伤后,还能从上甘岭活着回来,还能有这么一个儿孙满堂的幸福家庭,他感到心满意足了。他不知道班长和班里活着的其他战友后来怎么样了,因为他从朝鲜前线送回祖国治疗后,就与他的连队失去了联系,从此,再也没有了班长的信息。但是班长的音容笑貌一直留在他的脑海里,小刘牺牲时的样子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2020年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颁发了“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纪念章,当地政府领导亲自来到李尤生家中,为他颁发了纪念章。
2022年2月19日,与李尤生相伴了一生的妻子王金连逝世。生前,她知道李尤生在战场上负过重伤,婚后,她精心照顾丈夫,从不让他做得过累。因此,她去世后,李尤生非常悲痛,日夜思念亡妻。7天后,李尤生也随妻子而去。夫妻两人生不同时,死却同葬,真生死相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