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支撑过七八招,玉虚双脚已经半踏在那巨石边缘,再若退半步,只怕便要跌落山洪之中。
便出时,岳中影树枝一斜,自下而上撩起,直取玉虚小腹。
此时,玉虚剑已然在外,不及回防,双脚半悬空中,退不可能,情急之下,他大喝一声,猛然弃却长剑,双手作掌,拼着受岳中影树枝重击,向岳中影胸口拍来,欲求两败重伤。
岳中影见玉虚情急拼命,急向右闪,玉虚双掌落空。但岳中影内功无法施展,这一闪稍慢,便已经被玉虚掌风扫中。
玉虚这一掌尽蓄全力,自然非同小可,便是掌风,亦是凌厉异常,岳中影受这掌风激荡,砰地一声,翻倒在地,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只听董云楚惊叫一声,从山洞中冲了出来,扶起了岳中影。她独自一人在山洞中哭了一阵,便听见洞外风雨大作,心中虽然怒意未消,却依旧忍不住关心岳中影:“他伤势并未痊愈,又中了毒,站在外面岂不是会冻坏。”
心中自己如果执意要他进洞来,只怕会更让他看轻自己:“他们汉人讲究男女之妨,可终不能让他在外面受风雨之苦。”
这样想着,缓缓走近洞口,只见岳中影低头深思什么,全不顾越来越大的雨势,当下轻声叫道:“岳大哥,岳大哥,外面雨大,你进来吧?”岂料岳中影一动不动,宛似什么都没有听见。
董云楚见岳中影甘愿站在雨中,终不肯进洞一避,不由得心头怒意又起,恨恨道:“好,我便看着,看你能撑到几时。”
不多时,突见岳中影滑倒在石上,向山涧中跌去,董云楚大惊,待要出洞相救,却见岳中影已经借着那大树之力,翻了上来。
董云楚心神稍定,这怒气早已经不知消失何处,待要再开口,却见岳中影手中拿了一根树枝,在风雨中比划起来,心中不禁大恸:“原来,我在洞中如此为他担心,他竟然丝毫不将我放在心上,反倒是练起武功来。”
董云楚一时怒一时哭,一时柔肠百转,一时深情萦怀,正无处排遣时,却又看见了玉虚同岳中影比剑,待见岳中影突然受伤倒地,便再也顾不得什么,直从洞中冲了出来,扶起了岳中影。
只见岳中影口中鲜血喷出,却立时被雨水冲刷,不由得即是痛心又是担忧。却不料岳中影悠悠转醒,向着董云楚一笑,道:“云楚,云楚……”猛然一口气提不上来,那“姑娘”二字便没有说出来,只是不住声的咳嗽,忽地又吐出一口血来。
董云楚误听他只叫自己名字,芳心大慰,忙扶起他,向洞中走去。
玉虚呆呆的看着岳中影,忽然觉得胸口微痛,低头看时,原来是被岳中影手中的树枝击中了胸口。
他愣了半晌,猛然间又是惊讶,又是愤怒:“他,他内力根本就没有恢复,我只要一剑一剑的跟他狠劈,他连我三招也接不住。他妈的,这小子他骗我。”
可想了一阵,心头又泛起一阵纳闷:“他明明内功未复,怎么会使出这么精妙的剑法,单以方才的剑法而论,这小子不知要高出我多少,若是他内功一旦恢复,那我万万不是他的对手。”呆立了半晌,跟着进了山洞。
只见洞中靠里一个小洞中透出一点亮光,玉虚走了过去,只见董云楚已将岳中影扶着,躺在洞中一张石塌上,为他擦拭脸上的水渍。
董云楚听玉虚进了洞来,急忙起身挡在玉虚身前,颤身道:“你,你要干什么?”
玉虚见董云楚神情又惊又怒,似是随时要拼命一般,因道:“怎么,你要护着他吗,贫道轻轻一剑,便可杀了你,你能护得了他吗?”
董云楚自己也知道自己万万不可能阻挡玉虚,但半步都不退缩,心道:“那有什么,大不了陪他一起去死。”
此念一出,反倒觉得一阵轻松,脸上的惊恐之色便褪去了不少。玉虚见她由惊恐到镇定,由镇定到淡然,心中暗暗惊讶,从怀中掏出一包物什,道:“这是贫道带回的吃的。”放下那包,又道:“岳少侠并未受重伤,只是内息涌滞,性命是无妨碍,姑娘大可放心,不过他全身尽湿,又无法运功逼出寒气,怕会遭风寒,或许会非常严重。”说着回身出洞。
董云楚见玉虚走开,心中慢慢放下心来,回首看岳中影时,仍旧昏迷不醒。想起玉虚所言,当即以手试他额头,只觉得微微有些热感,但又说不上是否真是发烧。
岳中影躺在那榻上,衣衫上的雨渐渐成滴,一滴一滴的不断滴下,发出轻轻的水滴声。
董云楚知道若不替岳中影除下衣衫,他穿着这阴湿的衣服,一整晚下来,必得寒症,然而岳中影全身湿透,必需要为他尽除衣衫。董云楚虽是白家女子,远不及汉人那样严守礼法,但她终究是个十七入岁的少女,岂能去为男子更衣。
况且她心中已然认定岳中影于她这南蛮女子颇有轻视之意,如果自己冒然替他脱衣,明日岳中影醒来,岂不更加看不起她。
但如果自己不替他脱云湿衣,难道任由他受风寒之苦,甚至因此得重病。她虽未曾患过风寒,但也见过贫困人家患上风寒,常常病重而死,难道自己能够忍心看他因此而送命。
董云楚若非倾心岳中影,自然不必如此为难,寻常男子,自可放手不管,便算自己心肠善良,替他更衣,在白家女子而言,并算不得什么难为,然而她自小受教汉人学问,自己虽不为世俗礼法所拘,但暗中却以为岳中影却未必,无论如何,也决不能被岳中影再看轻半分。
但不论如何,终不能再让岳中影受苦,便是为他所轻视,所轻贱,那又能如何,想到这里,董云楚心道:“管不了那么多,就算他将来看不起我,那也由着他去。”
这样想着,定定神,将岳中影身上衣衫尽数除下。
那塌边本有一席绵被,董云楚拉了过来,盖在岳中影身上,将他的湿衣尽数拿出洞来,在那洞外燃起一堆火,支起木架,将岳中影衣衫尽数搭在架上。
董云楚本是世家小姐,虽不娇气,但这些燃火之类的粗活却也从未曾干过,便是那燃火,便也是试了三四次,方始将些堆引燃,支木架更是好多次,才能将木架支稳
。这些活干下来,虽不是特别劳累,但终也觉得有些气喘,便回洞中,轻轻拉过一张竹椅,坐在椅中稍事休息。
她坐在椅中,看着岳中影的脸庞,在烛光的一闪一闪之中,忽明忽暗,不由得呆了。呆坐半晌,困意渐浓,竟然不自觉得轻轻将头靠在岳中影身旁,缓缓的闭上以双目。
不知道睡了多久,董云楚突然自梦中惊醒,睁开眼来,一低头,却见那绸被不知何时盖在了自己身上,急忙转头去看岳中影时,只见那石塌上早已经空空如也,那还有人在。
董云楚大吃一惊,忙起身跑出洞来,只见那火堆不知何时已经熄灭,衣架也尽数散落在地上。向那大洞口看去,只见外面一片亮色。她忙冲将出来,却见那天已经大亮,云散天晴,碧空如洗,一轮红日挂在东天,照的四处暖意融融。
而岳中影,正席地坐在那巨石边上,盯着那溪水。溪水清清,早已不是昨晚那般肆虐无忌。
董云楚轻轻走上前来,岳中影过头,见是她,笑笑,道:“云楚姑娘,早。”董云楚方要开口,突然看到他胸前,惊道:“你,你的……”原来岳中影胸前衣服一团乌黑,却是外袍领口处烧的掉了大大的一块。董云楚立时觉得脸色发红,这衣服自然是昨夜自己搭在那木架之上烘烤时,不知怎得,被烧去了一块。
岳中影见她窘迫,便笑道:“没什么,这样穿着,更觉通透,晨风清拂,更令人觉得神清气爽。”董云楚听他玩笑,忍不住便要笑出声来,却突然又想起昨天为他更衣,一时间,倒更觉心神不定,那脸色越发的红烫起来。
岳中影似是觉察到了她的心思,神情中也渐有些不自然,两人相对半天,却谁也没有开口。
许久,岳中影方道:“云楚姑娘,我为你备了早餐,吃过了吗?”
董云楚听他突然说句毫无相干的话,啊了一声,方始醒悟过来,便笑道:“是么,我怎么没有看到。”岳中影道:“便在那小洞中的桌上啊,你没有看见吗?”
两人一经说话,方才的尴便一扫而过,董云楚道:“那我端出来一起吃啊。”岳中影点点头。
董云楚回身进洞,果见榻前的小桌上放了一只竹盘,上边放了白家人常吃的几样食物,想来是昨天玉虚道人外出时带回的。
想起玉虚,董云楚四下里查看半日,不见玉虚身影,心中暗暗奇怪,但想他既不在身边,未尝不是好事,便也不云理睬,拿了那竹盘出来,放在了岳中影身前,两人席地而坐。
只见岳中影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细索,奇道:“岳大哥,你拿绳子做什么?”
岳中影笑道:“我本想结一根粗绳索,试试能不能将咱俩垂下去,现在看来,怕是不行了,你看那边。”说着,指着对面的一座山峰。
董云楚顺着岳中影所指,只见远处山峰顶上依稀有人影不住在晃动。
岳中影笑道:“可惜玉虚老道士看得紧,咱们看来是逃不了了,不过正好,咱们可以用它来打点山泉解渴。
说着,缓缓将那细绳拉起,只见绳子尽头,系着一个竹筒,筒内装满了清水。岳中影端过那笔筒,递向董云楚,笑道:“客官请慢用。”
董云楚扑哧笑出声来,笑道:“多谢。”接过那竹筒,喝几口水,只觉那水甘甜美味,清醇无比,不觉赞道:“我虽常在点苍山里游玩,却从没喝到过这么甘甜山水。”
话音一落,似觉得此话有些不便之处,不禁脸上一热。
岳中影并未知觉,顺手拈起一块wY道:“方才,我有些饿的受不了,便偷偷吃了一点,没想到这里的wY当真是美味无比,嘻嘻,你也来一块。”说着递给董云楚。
董云楚轻轻接过,笑道:“我们白家人好吃的东西很多,可不止是这一样,有机会你可以都尝尝的。”
岳中影心中一动,暗叹道:“我真的还有机会同你一起品尝吗!”
这样想着,却不说出来,只道:“我在南诏,常听人道什么白蛮人,乌蛮人,摆夷人,呵呵呵,我可真弄不清他们之间的分别。”
董云楚脸色微变,道:“你们汉人常常瞧不起我们,便叫我们南蛮,我们白家人莫不成真不如你们汉人吗?”
岳中影惶恐道:“不,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我觉得你们,你们很好的,比,比汉人好多了。”
董云楚化怒为笑,道:“真的吗?”岳中影点点头,道:“自然是。”董云楚道:“那我便告诉你,我们叫白人,跟你们自称汉人一样,可不是什么蛮子,你要叫我白蛮人,我可就叫你们北蛮啦。”岳中影连连点头,道:“是,是,是白人,不是白蛮人。”
董云楚见她神情紧张,不禁的笑了起来,又道:“岳大哥,那个玉虚道长抓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岳中影回头看看远处山顶上的玉虚,便将一应经过向董云楚一一述说。董云楚听毕,低头想了半日,忽道:“怪不得那日玉虚道长说你尽得佳人之心呢,那个子矝姑娘是不是很美啊。”
岳中影一呆,万没料到他居然问起此事,忙道“没,没有,子矜姑娘本是有病,或许是谢我为他治病吧,才放我走的,可,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董云楚笑道:“我想的,我想的那样?”岳中影一呆,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