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中影当即道:“杨干贞见城未破时, 便已经逃走了。”
段思平见宫中烟雾尚重,知道岳中影所言是真,当即也不在意,道:“嘿嘿嘿,没想到 杨干贞这么不经打,城还未破,自己便做了丧家之犬,耶律兄弟、孟兄、尚兄弟,杨干贞定是西逃剑川,烦你三人带兵追击,绝不可让杨干贞逃入杨明军中。”
身后的耶律德明、孟仁海、尚天得令而去。
岳中影见段思平虽然口称兄弟,但发号施令,俨然王者口气。
而自己身后的六部首领,竟然全数伏倒在地,口呼万岁,岳中影禁不住一怔,呆立在地,立现扎眼。
段思平浑然不觉,只见岳中影虽立奇功,但脸上殊无喜色,心知自然是他心中尚还想着董云楚的原故,便也不提,只道:“兄弟,咱们入宫。”说着,跳下马来,当先而走。岳中影茫然地点点头,转身和他并行。
忽然间,身后有人微扯自己衣袖,回头看时,却是董伽罗。
岳中影微愣了一下,正要开口,忽见随段思平而来的众人,俱落后段思平数步进城,不由得若有所悟,便稍缓了缓,这才跟董伽罗走在一起,随段思平入宫。
岳中影一边走,一边忽想起步江尘来,便忙问董伽罗,道:“董大哥,步先生呢?”
董伽罗笑道:“步先生身有要事,出城去了,稍后便来。”
岳中影一惊,心知此时正要问如何才可与董云楚相聚,哪想到步江尘会忽有要事离开,不禁若有所失。
阳苴咩城破,局势立转,先是东方守军率先得到消息,白崖、赵川守兵闻变而乱,接着,芒布雄大破龙尾关。
两日后,杨干贞在大厘赕被追兵围攻,兵败被杀,紧接着,又是杨明部下杨仁远听闻阳苴咩被攻破,杨干贞败死,当即杀了杨明,率剑川在军投降段思良。
段思良立即分兵北上,尽取永昌、剑川诸地,一时兵败山倒,不出几日,杨氏一败涂地。
四处捷报如雪,岳中影却不闻不问,只是四处打探步江尘去了何处,但问了两三日,却无一人知道他的行踪。
再去问董伽罗时,董伽却却忙得团团转,一面安抚城中百姓,一面又筹办段思平登基事宜,但见岳中影,若非推托有事,便是含混不清,不明说步江尘去了哪里,岳中影见他有意隐瞒,越发起疑。
岳中影找了三四日,心中越来越是发慌,知道步江尘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到了第四天晚间,城外忽传滇东三十七部已经奉段思平之召,尽数入城。
岳中影听到这个消息,不觉得心头欲黑,差点晕了过去。
这时,心中才慢慢想起,步江尘说自己尚有望同董云楚重聚,只怕未必是真话:“步先生见我神思不振,便编了这个谎来,诓我一同进兵阳苴咩,却哪里还有机会再跟云楚在一起,此刻找不到他的人影,想来必是怕我问他,所以故意躲起来,不肯见我,傻子啊,傻子,岳中影你真是个傻子,人家说谎骗你,你居然便当真信了,一路上拼了命的打仗,就只为这个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谎话。”
岳中影失魂落魄,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晃来晃去,城中百姓的庆祝,岳中影也充耳不闻,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该去做什么,不觉间竟然到了东城门外,只见前几天大战的痕迹还残留着,远处却是一队大军,缓缓了走了过来。
岳中影抬头望了望 ,却发现那是滇东诸部大军,心中忽然清醒,想:“云楚一定还在军中,这时只怕也要跟着大军入城,我守在城门边,便可见云楚一面。”
精神一震,便即立在城头,等候大军进城。
一时大军到了近处,只见衣甲鲜明,军乐阵阵,三十六部的首领,志得意满,率兵入城。岳中影痴痴地等着,只等到了大军过境,却哪有董云楚的影子。
不惟董云楚,就连芒布雄也不在其中,心中不禁有些迷茫,心道:“怎么不见云楚过来,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
随即便悟:“芒布雄也不在,可见定然是芒布雄前去接云楚进城了,他如今是镇东王,云楚便是镇东王妃,我呢,我却依然是个无处可去的浪子。”
想到这里,胸口一阵大痛,只见得内息冲动,一股鲜血便要涌出胸口。
岳中影知道这是自己情急之下,血不归经,只有立即调息,方可无恙,否则的话,只怕要受极重的内伤,但此时董云楚既然永不可再见,自己便也了无生趣,只想一死了之,却哪管什么内伤之类。
岳中影强忍痛楚,忽然又想起当日董云楚的话来:“阿影哥哥,你知道的,我便是要死,也绝不想离开你,更不想嫁给芒布雄,但是,没有法子,我不嫁给她,百姓便不知要受多少苦,不知道有多少爹娘失去他们的孩子,多少孩子会失去他们的爹娘。我不忍心,真的不忍心啊。”
想到这里,岳中影忽然一惊,胸口剧痛更甚:“云楚为什么要说这些,她为什么要说宁死也不肯嫁给芒布雄,为什么云楚没有随大军入城,为什么,为什么?”
一连串的为什么,几乎将岳中影击倒,一阵不祥的预感急剧涌上了他的心头:“芒布雄既然已经出手帮段大哥取胜,不行,不行,我一定要去找云楚,一定要云找云楚,不许他做什么傻事,绝不允许。”
这样想着,便立时要冲出城外,哪知道刚走了一步,胸口剧痛再也忍受不住,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眼前一阵漆黑,再也支撑不住,裁倒在地。
不知几时,岳中影渐渐转醒,忽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不由得一怔,暗道:“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转过头去,只见薄纱之外,床边一只铜色香炉,散出阵阵浓香,心中惊疑更甚,恍若是半年前的蝴蝶泉,自己被董云楚被救的情景。
“莫非是我在做梦?”岳中影这样想着,但微一动身,但觉胸口剧痛己,自爬起尺许,复又倒在了床上,心中明明白白,自己肯定是被什么人救了,自然不会是董云楚,可到底会是谁呢?
一想起董云楚,岳中影猛然想起自己是要去救董云楚的,怎么能躺在这里,当下忙挣扎着再起身,哪想到用力过猛,一个不防,一头裁下床来,只觉头如受了重击一般,双眼直冒金星。
定了定神,岳中影复又坐了起来,知道自己内伤太重,不能行动,当下便缓缓运起内息,调理胸口伤痛。便在这时,门外脚步声响,接着,有人推门走了进来,岳中影忙睁眼望去,只见外面进来的是一个妙龄女子,笑语嫣然,温柔沉默,岳中影心中大惊,暗道:“她是谁,我怎么这等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想了半日,却始终想不起来。
那女人见岳中影发愣,便轻轻一笑,道:“岳大哥,你醒啦?”
岳中影一听她的声音,猛然间失声叫道:“子矜姑娘,是你!”
子矜笑道:“怎么,岳大哥,许久不见,你居然不认得我了。”说着,上前扶起岳中影,在椅子上坐下。
岳中影忙道:“不是,不是,而是……”忽然想到,这样说不太妥当,急收了口。原来,半年之前,岳中影所见的子矜因有不足之症,一脸病容,形容憔悴,脸色苍白,仿佛随时都要倒将下去,但此时所见的子矜姑娘,面色红润,容光焕发,却哪有生病之像。
子矜见岳中影欲言又止,不由得又笑道:“怎么,岳大哥想说什么,为何又不说了,是不是说我明明病得要死的样子,怎么会突然活过来了?”
岳中影大窘,便所想虽然不是如此,但大致也差不多,却不想被子矜一语道破,甚觉不好意思。
便在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人,问道:“子矜,岳兄弟醒了吗?”
细看此人,岳中影惊讶更甚,脱口道:“罗兄,是你!”
这人却正是成都府罗记货栈的大少掌柜罗寅,岳中影南来,便是随他的商队一道,后来也曾又见过一面,只是罗寅因倦于兄弟之争,甚是颓丧,终于耽于声色犬马,哪料道居然能在此处得见,更奇怪的是,他居然跟子矜姑娘一起,更是亲密异常,当真是奇上加奇了。
罗寅见岳中影认出了自己,爽朗一笑,道:“岳兄弟,你怎么了,怎么会晕倒在城门外?”
岳中影道:“原来是罗兄救了小弟。”
罗寅点点头,道:“我跟子矜去城外游玩,回来的时候,见城门口一大堆人在围观,挤进人群,才发现岳兄弟晕倒在地,所以便扶岳兄弟进城来了。”
岳中影点点头,看了看子矜:“嗯,原来如此。”
子矜微一脸红,道:“我去给岳大哥端参汤来。”说着走了出去。
岳中影看着罗寅目送子矜出门,道:“罗兄,你怎么会跟子矜姑娘相识的?”
罗寅微笑着,脸上漾溢着幸福的笑容,全无以前的颓丧消沉:“还是一个多月前吧,就是咱们在洱中见过之后三四天吧,在下又喝了个大醉,摇摇晃晃在阳苴咩城外乱逛,最后下起了大雨,当时我喝得人事不知,便在大雨污泥中昏睡了过去,嘿嘿嘿,那幸亏如此,我才遇到了子矜,是她救了我,不过我却被雨淋的大病,休养了五六日,才渐渐好转。”
岳中影点了点头,不消再问,也知道是两人因这场偶遇,暗生情愫,忽然起走董云楚来,胸口痛闷之感又起。
罗寅道:“子矜得了不足之症,虽然病势甚重,但我在中原时,也曾结识过许多名医,于这些病症略知一二,被叫人对症的药来为她补补身子,这月余以来,竟也大见起色。”岳中影点了点头。
罗寅见岳中影听得不甚起劲,便不再说,问道:“岳兄弟,那位云楚姑娘呢,怎么不见跟你在一起?”
岳中影心中本就想着董云楚,此时听罗寅一提,便即起身,道:“罗兄,小弟这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若事情能了,兄弟再来拜访罗兄。”
罗寅忙拦住了他,道:“岳兄弟,你的伤势甚重,怕是要好好调理才是,千万不可乱动。”
岳中影哪里肯听,挣扎着起身,却忽觉胸口一沉,痛得几乎又要晕过去。
罗寅忙去扶起他,复在床上躺下。岳中影还要挣扎,忽听外面一人叫道:“岳大哥,岳大哥,你在这里么?”
推门进来,却是阿海,见到岳中影,大喜过望,扑了过来,扶住了岳中影,大叫道:“岳大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岳中影见阿海神情激动,想是出了什么大事,急道:“怎么了,云楚怎么了?”
阿海一愣,道:“小姐,小姐没事啊,怎么了?”
岳中影只听阿海如此一说,心下大安,强忍的一口气终于松了,这才道:“没什么,没什么。”
常长舒了一口气,只觉胸口沉闷之意大减。
罗寅并不认识阿海,此时见阿海同岳中影相熟,便即问道:“这位是?”
阿海忙道:“您便是罗大哥吧,我叫阿海,方才碰到了子矜姑娘,是子矜姑娘告诉我,岳大哥在这里养伤的。”
罗寅一听,知道阿海当日曾救过子矜,自然甚喜,极见亲热。
岳中影便问阿海,道:“你找我做什么?”
阿海道:“不是我找你,是董大人四处派人找你呢。”
岳中影微微叹了口气,道:“找我,现在还找我做什么?”
阿海道:“皇上登基了,岳大哥不知道?”
岳中影哦了一声,道:“这么快便登基做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