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中影大手一挥,道:“不必了。董伽罗,为了云楚,我可以再答应你一次,从此深山隐居,不理世事,但我不会离开大理,要我今生不能再见云楚,你休想。”
说着,插剑入鞘,转身离去。
董伽罗早知岳中影不会答应离开大理,只不过要他不再露面而已,此时见岳中影中计,终于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得意的一笑,道:“回府。”
岳中影回到石洞,将一切经过告诉了罗寅。
罗寅也早有隐居之意,于是三人便在这山洞之中隐居了下来,以待来年蝴蝶泉相聚的日子。
岳中影寂然的苍山之中,不再外出,便也不理外面世事,倒是难得平静的日子。只是以一年之期待一日之会,这漫漫时日,又怎能轻易的捱过。
相见之日愈喜,等待之期便愈苦,岳中影在苍山之中枯居,每日里只是传些罗寅武功,其余日子,便只在的苍山之中漫无目的的穿行,心中孤苦过甚,所走之处便也尽是艰难险阴,人迹罕至的地方,只是他武功高强,寻常人难去处,对他倒是不难。
忽忽数月而过,这日岳中影一人沿着一道斜谷,一路登上了马龙峰顶,此时正是初秋时节,山下正是酷暑难耐,但这峰顶,却是千年积雪,并不消融。有风拂过,荡起一股刺骨的寒意,岳中影耸耸肩,拔出长剑,在雪地上舞动起来。
剑风所向,卷起一片片的雪花在半空中飞舞,更带起越发刺骨的寒气。不知不觉之间,岳中影剑上所散发的内力,竟也沾上淡淡的寒意,一路剑法使毕,只见薄薄的一层雪花,紧紧的被冻在了岳中影的长剑之上。
自此之后,每当无事时,岳中影便登上雪峰练剑,将心中悲苦尽化作剑上寒气,在雪地中肆意的发泄。
岁日如梭,已经过去了四个春秋,四年之中,岳中影、董云楚以千余日的苦守,只换来短短四日的相聚,向时两人垂怜牛郎织女的不幸遭遇,却不料这遭遇竟然也落在了两人身上。
这日,岳中影在雪地里练剑方毕,便慢慢下山而来。正走时,忽见罗寅急急忙忙的迎了上来,形容甚是焦急,心中微异,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罗寅定了定神,这才道:“师兄,我今日下山去大理城中换些盐巴,得到重要消息,当今大理国主段思平已经于一个月前驾崩了。”
岳中影一呆,道:“段思平死了?”
他于段思平结识,本是敬佩段思平武功见识,英雄侠义,但后来,段思平立志于王霸之业,终致他和董云楚劳燕双飞,两人彻底绝裂,岳中影心中是以恨段思平极深,但这四年的苦守,岳中影全付心意,只在同董云楚短暂的相聚,对段思平的恨意,居然在岁月的消磨中渐渐淡淡了。
此时听到段思平身死,心中居然泛起一丝的怆然之心。
他叹了口气,这才道:“段思平怎么会突然死了?”
罗寅道:“其实倒也不是突然死亡。这些年我们在深山之中,对大理国事不甚了了,今日我在城中打听,才知道,段思平自即位之后,便一直伤病在身,他虽然内力修为极深,却也始终难以痊愈,再加上国事操劳,终究耗尽真元,天年已尽。”
岳中影点点头,心中明白,段思平之所以会这么早便谢世,同那日两人在皇宫中对绝,自己重伤段思平有很大的关系,只怕这诸病缠身,便是当日段思平所受重伤一直未愈的原故吧。突然想到,既然段思平一死,想来段思英便会继承皇位,却不知云楚会是怎样?
这样想着,不由的向大理城方向望去。
罗寅见岳中影神色,已然猜到岳中影心中所想,便道:“段思平临死前,遗诏段思英即皇帝位,又以董伽罗、高方为顾命大臣,同辅新君。段思英即位后,便立即给段思平上尊号为太祖神圣文武皇帝,加封董伽罗石城郡公、召亲大军将,极是亲信。前几日又下诏,立云楚姑娘为后。”
岳中影微一颌首,心想当日静心所言,果真不错,段思平定要云楚下嫁,其意便是拉拢董伽罗,只是这等权谋心术,岳中影自是无心猜测,此时又听董云楚便立为皇后,那也是应有之意,当下便不再问。
忽见罗寅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事还瞒着自己,不由问道:“怎么?”
罗寅犹豫了片刻,这才踌躇道:“我在大理城中碰到了阿雪姑娘,她说,她说云楚姑娘已经,已经……”
岳中影只道董云楚出了什么意外,急道:“云楚怎么了,快说?”
罗寅这才道:“听阿雪说,云楚姑娘已经有了身孕。”
“身孕”岳中影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身孕”是什么意思,身子摇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只轻轻哦了一声,再不开口,向山下慢慢走去。
罗寅看着岳中影的落寞的背影,不禁一阵难过,原地呆立了半晌,这才赶了下来,转过一道山梁,只见岳中影独自坐在山涧的溪水边出神,当下慢慢走到岳中影身边,道:“师兄,你……”
岳中影摆摆手,道:“你不用担心,我没事,只是想静一静。”
罗寅点点头,在岳中影身侧坐了下来。
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岳中影每日依旧上山练剑、打猎,无事可做的时候,便一个人在山洞里发呆出神,罗寅、子矜虽知岳中影心中悲苦,却不知道怎样安慰他。
又过了几个月,这天,岳中影正在洞中苦坐,忽然外面隐约传来一阵喊叫之声,那声音似乎甚是熟悉,不由得凝神倾听,却是阿海的声音,只在满山大叫:“岳大哥,岳大哥。”岳中影纳闷道:“阿海怎么到这里来了。”
只听阿海声音越来越近,显得急促非常,不由心中一凛:“不好,莫不是云楚出了什么事?”心念至此,直冲出洞来,只见远处阿海在山涧中四处张望,不时的大叫,当下跃下在石,直迎了上去。
阿海已经在山中呼喊了半日,正感到绝望,忽见岳中影现身,不由得大喜,直冲了过来,叫道:“岳大哥,岳大哥,快,快快云救云楚小姐,快啊。”
激动之下,几欲晕去。
岳中影一听果是董云楚出事,急一把抓住阿海肩膀,道:“云楚怎么了,快说,你快说。”
阿海带着哭腔,道:“岳大哥,段思良带兵造反,已经将大理城团团围住,攻打甚急,岳大哥,快去,云楚姑娘被困在了城中,出不来了。”
岳中影大惊,万料不到段思平果然称兵造反,急问道:“怎么会这样?”
阿海道:“前天,滇东传来军报,说三十七部谋反,皇上便急命镇南王出兵平乱,谁知道这军报竟然是镇南王伪造的,他带兵还未到龙尾关,却突然回师作乱,传檄天下,说皇上性暴戾,居丧淫戏无度,多变易文德年制度,还声称先帝临死时,对他下了遗训,说吾子非承大业,若不肖,尔宜善继吾绪。今天早晨,镇南王突然围攻大理城,大理兵马空虚,眼见城破在即,我便闯出城来,来寻岳大哥。”
岳中影厉声道:“那,那董伽罗呢,他在哪里?”
阿海哭道:“岳大哥,你不知道哇,董大人早就跟镇南王勾结好了,一起造反呢。”
岳中影惊骇交加,没想到董伽罗居然再一次被权势所迷,当下也来不及跟罗寅说明,便急向大理城扑去。
两人赶到大理城时,只见四下里兵慌马乱,到处是逃命的百姓,到得城下时,却见城门紧闭,城外虽驻着军队,却向外警戒,并无厮杀的迹像。
阿海一惊,道:“不好,一定是大理城已经被镇南王攻破了,不知道云楚小姐如今怎样了。”岳中影心忧如焚,听了阿海之言,更是难以忍耐,长剑一震,直冲了上去,要破闯大理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云楚,你等我,我一定会救你出来,你一定要等着我。”
那城下军队见忽然有人闯入,一时间警钟声响,数百人立即围了过来。岳中影长剑连挑,冲入阵中。
忽听一人在城头高叫道:“住手。”
接着鸣金声响。转攻的士兵立时便退了下去,岳中影抬头一看,却是吕子敬。
吕子敬正令打开城门,冲将出来,见是岳中影,不由得一愣,道:“岳兄弟,你怎么来了?”
岳中影见大理城破,吕子敬却带兵守城,自然也是跟随了段思平谋反,当下长剑一举,指出了吕子敬,厉声道:“云楚呢,她在那里?”
吕子敬摇了摇头,道:“大理城已经被破,皇上只带了数千残兵南逃进入苍山之中,想来娘娘也在其中。现下董大人已经带兵追了上去。”
岳中影听他如此一说,长剑一收,直向南追去。
只见一路上,到处是战死的士兵尸体。岳中影循着尸体,向前找去。不多时,阿海也赶了上来。
两人一路找入苍山深处,快到夜幕降临时,忽然听得前面有喊杀之声,岳中影精神一震,争上前去,冲出百余丈,只见前面是一道深谷,谷口围满了数千士兵,列阵而待。
岳中影心知董云楚定在谷中,可谷口被围,怕难以强行闯入,当即便同阿海一起,绕过围谷的士兵,自一侧的山避上攀爬而入,爬上山时,已经是黑夜,只见那谷极深,谷中零乱的亮着一些火把,火光下人影晃动。两人悄悄接近,在夜色的掩护下,摸进军中,此时段思英败亡已定,军心涣散,虽有哨探,却也形同虚设。
两人轻易的闯进中军,只见一道大帐,灯火甚明,定是段思英所在,当下慢慢接近,走到帐侧,正要破帐而入,忽听里面传来大吵之声。
岳中影拔出长剑,在帐上轻轻一划,向里面看去,只见帐中只有三人,董云楚斜倚在里面的榻上,面色甚是苍白,身边是阿雪在照料,段思英在帐中烦躁不安,面目狰狞,来回走个不停。
忽地段思英停下步来,冲着董云楚喊道:“朕便是这样,那又如何。朕是大理国的皇帝,朕想怎么,那就怎么,谁敢拦着朕,朕就将他满门抄斩。”
岳中影见段思英一脸气急败坏的模样,心想他已经覆灭在即,却仍旧如此狂悖无知。
只听董云楚淡淡道:“我劝过你很多次,是你自己不听,又怪得谁来。”
岳中影乍闻董云楚的声音,心中禁不住激动起来。
段思英指着董云楚道:“你劝我,你对我什么,你不就是劝我不要为难你哥哥吗,可凭什么他一定要为难我,朕是皇帝,想做什么这做什么,他凭什么非要在我前来指手画脚,说三道四,这个也不许,那个也不行,什么时候轮到他来管朕了?”
董云楚道:“我哥哥是先皇顾命大臣,你有过失,他自然要进谏,这有什么错,可你为什么一点也听不进去。假若你能够虚心纳谏,好好做你的皇帝,我哥哥自然会忠心耿耿的辅佐你,怎么会反你呢?”
段思英冷笑道:“忠心耿耿,什么忠心耿耿,他就是看不起朕,他自恃功劳大,便处处和朕作对,可这大理国是我段家的,不是你董家的,董伽罗功劳再大,也只是我段家的一条狗,我凭什么要听一条狗的话。他看不起我,我就要他的命,我就是要这样,我这是要处处为难他,不仅如此,我还要下旨,罢他的官,削他的爵,将他满门抄斩,诛灭九族。”
董云楚冷冷道:“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只想着杀人,杀人,你看看外面,现在不是你在杀人,是别人要杀了你。”
段思英大咆哮道:“你住口,你,你胡说,你胡说。”狂怒之下,右手呼的扫出,一边桌上的一个烛台猛然间飞了起来,正砸向董云楚。
董云楚没想到段思英会突然出手,猝不及防,那烛台正中她胸口。
只觉一阵剧痛,立时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