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夜幕下,芒砀山仿佛一只庞然巨兽,蛰伏在稀薄的雾气中。
大脑里传来的眩晕感愈发强烈,眼前时不时出现各种离奇诡谲的幻象。
陈子涉低声诵念《上清大洞真经》,固守心神,抵御着一波波如潮水般涌来的眩晕。
进入芒砀山的山道崎岖且遍布着荆棘。
樊哙和夏侯婴举着火把,一个在前方开道,一个守在后头断后,中间吕臣背着阿梁,姚玉珩扶着陈子涉。
芒砀山虽然不大,但众人都谨慎小心,走得并不算快。
姚玉珩腾出一只手来,取出龟甲,赤红色的龟甲在她掌心悬浮,龟甲上不断响起轻微的“咔咔”破裂声。
一道道兆纹在龟甲背面浮现、变化。
她在以太卜一脉的三兆之法,预测吉凶,趋吉避凶。
“前面的岔路往右走,左侧很是凶险。”
“小心,前方似乎有邪祟经过,是大凶的兆纹。”
“那邪祟离开了,可以继续走了。”
……
在她的指引下,一行人暂时倒是没有遇到什么太大的危机,偶尔出现的精怪邪祟,也很快被樊哙和夏侯婴击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陈子涉的运势被徐夫子提升,这一路竟是格外顺畅,不过小半个时辰,众人就已经接近了二天子掌控的区域。
樊哙大喜:“最多再走一刻,我们就安全了,他娘的,这晚上的芒砀山也不过如此。”
夏侯婴瞥了他一眼:“少说几句,等进了二天子的领地再庆幸也不迟。”
又走了一里多的路程,山间忽的刮起一阵邪风。
姚玉珩手中的龟甲变得明灭不定,龟甲上的兆纹“咔咔”作响,不断变化。
吕臣警惕道:“姚姑娘,这是怎么了?”
姚玉珩眉头深蹙:“卦象变化不定,吉凶之兆互为表里,转换不休,好生怪异。”
她又取出蓍草,打算以三易之法推演接下来的事态走向。
可就在这时,整座芒砀山猛的一震,幽长深邃的声音从山腹中传出,众人猝不及防,险些摔倒在地上。
樊哙双眼瞪得浑圆:“这是怎么了,地龙翻身了吗?”
可他话音刚落,众人皆瞠目结舌的看到,原本占地并不算广袤,只有二十余座大小山丘的芒砀山脉,两侧竟突兀隆起。
一座座山峰,沿着山脊线从地底下拔地而出,且一座比一座,直至最后一座山峰,直插入天幕之中。
此时正是夜间,众人的视线都不太清晰。
但黑夜之中,一道道巍峨高耸的阴影隆起升高,宛如一尊尊摩天巨人在苍茫大地上直起腰背,那种神秘而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心神震颤。
“娘咧,这……这是怎么个回事?山……山长出来了!”
饶是神经大条的樊哙,此时也说起话来也是磕磕绊绊,其他人更是被震惊得久久无言。
陈子涉始终在以《上清大洞真经》对抗诅咒的影响,难以分心旁顾,听得樊哙的话,也只是将眼睛睁开一线看去。
他的五感远超旁人,只一眼就看到,以他们所在的芒砀山脉为洼点,山脉两侧的山峰节节升高,就像是……两只曲折蜿蜒的兽角!
缭绕的云雾仿佛缎带一般,缠绕在这两只“兽角”之上,将两侧的最高峰遮蔽于其中。
见此光怪陆离之景,陈子涉心中亦是一颤,又赶紧固守心神,克制情绪,唯恐被诅咒的力量钻了空子。
片刻后,众人从震撼之中回神,姚玉珩问:“芒砀山之前出现过类似的异象吗?”
夏侯婴长长吐出一口气:“从未有过。”
“你看那两侧山脉蔓延之广,大约已经越过了芒、砀二县的范围,这样的异象若是发生过,只怕早已天下皆知了。”
姚玉珩点头,她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只是心中被震撼得无以复加,才有此一问。
吕臣道:“我们还是紧着些赶路吧,救胜哥要紧。这样的异象也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芒砀山既然是二天子的地盘,自然有二天子操心。”
众人都觉得吕臣所言不差,皆收束心神,继续向赶路。
可行不过半里,姚玉珩的龟甲再一次颤动不止。
姚玉珩面色一变:“龟甲示警,小心,有极厉害的邪祟正在靠近!”
樊哙和夏侯婴立刻绷紧神经,各自摆开架势戒备。
然而四周黑漆漆一片,无声亦无风,就连虫蛇鼠蚁爬动的声音也不闻分毫。
可龟甲上的裂纹依旧在不断蔓延,形成极为凶险的兆纹。
忽然,夏侯婴道:“樊哙,你没觉得周围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樊哙用火把在面前的黑夜之中扫过:“有什么你就说,我他娘的这个脑子,怎么会知道哪里不对劲!”
夏侯婴:“你不觉得这周围黑得有些不正常吗?”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都反应了过来。
虽说此时正是深夜,四周一片漆黑,可刚才也没有黑到这个地步,若非有火把照明,几乎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就算有火光驱散了黑暗,也只能看到面前一丈左右的山路草植。
而一丈之外……
就像是有一重浓厚的黑幕遮蔽,除了最极致的黑,旁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夏侯婴指着面前道:“樊哙,你往前射一弹丸试试。”
樊哙将火把交给吕臣,取出弹弓摸出弹丸,拉满射向前方。
“噗”的一声,弹丸如中败革。
下一刻,众人四周的黑暗竟剧烈翻涌起来,直到这时众人才发现,笼罩在他们四周的根本不是漆黑的夜幕。
那是一条条从空中垂下的,极细长而又极密集的毛发,这些黑色长毛紧紧贴合在一起,如同帷幕封锁了四周。
最令人心中发凉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被这些黑色长毛笼罩的。
若非姚玉珩的龟甲示警,他们只怕会毫无知觉地走入这些黑色长毛之中,被淹没、吞噬。
“看上面!”吕臣惊呼。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头顶不足一丈之处,一张硕大的皱巴巴的老妇人面孔,正带着怪笑着俯视众人,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而那些黑色的毛发,正是从这面孔后生长蔓延出来的。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那老妇面孔之上时,尖细森然的笑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紧接着,细长毛发翻涌,像是黑色浪潮向众人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