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日,京都下起了大雪。
皮包骨头的狐狸满身脏污血迹,蜷缩在屋檐的角落里。单薄的皮毛没办法帮她抵御严寒,刺骨的寒冷冻得身上的伤口失去知觉。
修为尽失使她无法化身人形,连靠双手养活自己都做不到。
最后的结局,可能是冻死街头。
平常百姓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更不要说施舍粥饭给一只畜生,路边的野狗也凶残至极,每次和它们抢食都会被撕咬的遍体鳞伤,还要躲避恶人的肆意毒打……
封小白将脑袋埋进窄小的墙缝里,意识逐渐模糊。
她想起了许多,想起了萧君故给她带的叫花鸡,想起了夏嬷嬷给她塞进被子里的汤婆子……最后想起了三岁以前,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雪下的越发大了。
路上行人少了起来,家家户户烟囱里冒出了炊烟。
一个老妇背着药篓子从街上路过,看见了屋檐下的封小白。
老妇缓慢地走过去,将地上的狐狸轻轻抱了起来,狐狸不知道在这里蹲了多久,已经冻得有些僵硬了,老妇忍着严寒,抖着手把狐狸揣进了怀里。
“可怜见的,跟奶奶回家……”
……
温泉的水倾洒而下,暖意更盛,越来越多的灵气涌入封小白的身体,一道血麒麟图腾隐隐在封小白额间闪现。
苏七娘睁开了眼,清楚地瞧见了,感到十分奇怪,“古氏一族的封印图腾?怎么会出现在小白身上,她曾经和古氏有过交集?”
苏七娘沉思片刻,很快放下了心,“凭你是哪族的封印,今晚都得被这山河涧的泉水抹掉。”
温泉中心,封小白眼珠转动,梦里的画面愈加清晰起来。
……
老妇和老翁都是京郊的药农。
两位老人采药谋生几十年,对各种药材都有一定的了解,她撞了大运,绝处逢生,在老夫妻俩的照料下捡回来一条命。
夫妻二人唯有一个孙子,儿子和儿媳十几年前出了意外,早早就去了。
两位老人相互扶持,千辛万苦把孙子养大,然而十几岁的孩子,不知何时染上了赌瘾,嗜赌三年,硬生生把家掏空了。
一月后,冰雪融化,春日来临。
“小毅啊,明天别再去赌了,帮你爷爷把地翻一翻,”老妇敲着孙子的房门,苦口婆心,“家里经不住你这么赌了,你已经长大了,该懂点事了……”
屋子里传来少年烦闷的喊声:“知道了,我睡了,你别敲了。”
老妇叹了口气,拎起锄头往门外走,“雪团,走了,跟奶奶去地里。”
封小白叼起放着茶壶的小篮子,甩着尾巴小跑着跟在了老妇的身后。
外头敞亮的很,日头过了中午,已经没有那么刺眼了,和着微凉的冷风照在身上,十分舒适,空气中还有湿润的花草清香,叫人精神都微微一振。
“冯奶奶好。”田野间,路过几个小孩礼貌的打招呼。
“雪团。”
“看,是雪团。”
“雪团过来,给你好吃的。”
“诺诺诺,雪团快来。”
几个小孩目光很快放在了雪白漂亮的狐狸身上,掩不住的欢喜,好几个凑上去就要上手摸。
封小白没有被美食诱惑,皱起鼻子,跑的更快了。
狗厌人嫌、精力旺盛的小娃娃,到哪儿都不受小动物喜欢。
老妇提着锄头锄地,封小白就帮忙把地上的杂草叼走,没事做的时候就规规矩矩蹲在一旁守着她。乖巧懂事,颇通人性,看的周围的几个乡人羡慕的很。
“真乖啊。”
“可不是嘛。”一个乡人笑着附和,拿出一小块肉饼子,招呼封小白,“雪团,来,帮叔回家取点茶水来。”
封小白回头瞅他一眼,仰起头看老妇。
老妇抹了把汗,笑着点头,“去吧,路上小心点。”
封小白这才起身,滴溜溜朝着乡人走过去,两三口吃完肉饼子,叼起乡人的茶水篮子往他家小跑而去。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封小白的修为也在慢慢恢复,只是她始终没有踏入正统的修仙道路,没有修炼功法提炼灵力,境界提升的并不算快。
心里藏着报仇的信念,却始终没有足够的实力去实现。
两个月后,动乱突起。
京郊来了一大批难民。
自从护国公府被满门抄斩之后,边疆失去了强大的统帅,各大将领互相猜忌,谁也不服谁,一盘散沙,各自为战。
京都多次派遣官员前去调动镇压,然收效甚微。
蛮族再次掀起战火,边缘几处城池被逐个击破,千万百姓流离失所,涌入各州郡,却迟迟等不来朝廷的援助安抚,开始烧杀抢掠,欺辱良民。
动乱的雪团越滚越大,边疆大乱,整个周朝陷入风雨欲来之势。
如今距离护国公府被除,已有三月之久。
三个月,足够很多事情发生了。
在这段时间里,北方千余里百年大雪,平地数尺,人畜冻死万计。大雪压路,从周边州郡调动拨下的赈灾粮迟了足足一月有余,北方早已饿殍无数,民不聊生。
商贾收拾细软逃至他处,地方官员唯恐百姓造反和京都问罪,纷纷闻声而逃,更是加剧了局势的动荡。
雪化之后,牲畜尸体混着冻死饿死的百姓尸体开始腐烂,地方官逃跑之后,更是没有一股势力能够号召百姓去将这些尸体掩埋。
边疆虽动乱,但还有行军数年的将士,他们经验丰富,都会第一时间去处理战场上的尸体。
而北方各城,却是什么都没了,京都的酒囊饭袋们,还在醉生梦死之中,可怖的瘟疫应运而生,随着流民们的脚步,公平的来到了京都。
苦厄的死气同样吸引来了邪修。
短短十日,京郊已有二十多名百姓被吸食脑髓而死。
乡民白日结伴去田间劳作,万万不敢落单,到了夜里,更是家家关门闭户,严密防范。
封小白更是紧紧地跟在老夫妻们身边,以防不测。
一日,封小白跟在老妇身边,照例从田间回城。
路上,一支骑着血红悍马的队伍在大道上飞奔,十多名身披鳞甲、手持长枪的高大男子,正牵着缰绳全力疾驰。
在队伍的最前方,是一名身着红衣甲胄的俊美少年,少年策马扬鞭,意气风发,看的路边的百姓移不开眼。
封小白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波动,那是普通百姓们所没有的。
用过晚饭,老妇正如往常一样,来到孙子房门前,准备把他用完饭的碗拿去清洗,却发现那碗饭还完完整整地待在门口的椅子上。
老妇起初以为孙子又在闹什么脾气,好言相劝多时却得不到半点回应,这才慌乱地叫来老翁,强行推开门,却发现孙子早已不知所踪。
二老回了自己屋子一查,藏起来的银子又不翼而飞,才知道他又出去赌了。
二老慌了神,屋外天色马上就要完全黑下去,吃人脑髓的妖怪一直没有被抓住,孙子此刻可能还在外面。
“赌坊早就该关门了,他能去哪儿啊……”
若是去了别家,在这种情势下,总会和他们说一声的啊,不会是在路上出什么事了吧?
想到这里,老妇没忍住哭出来,儿子儿媳已经不在,唯一的孙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她也活不下去了。
老翁安抚好妻子,愤恨又无奈,恨铁不成钢,趁着天色没有黑透,披起衣服就要出去寻人。
封小白担忧他的安全,略一犹豫,回头看了一眼老妇,跟着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