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与胡老爷子说话间,远远传来一声孩童的声音,稚嫩而又轻灵。
胡海生抱着孩子刚进亭子一眼就看到阮宜棠,脸色瞬间一变。
胡老爷子老了一眼他的反应,早已了然于心,“你们见过面了。”
胡海生很快恢复情绪,“这位小姐住在民宿。”
“蛋蛋,过来爷爷这里。”胡老爷子向小孩招招手,小朋友便晃悠悠走过去。
阮宜棠一下傻了,老爷子口中说的孙子就是这个小孩子。
蛋蛋小朋友一把拽住老爷子的手,亲亲他的脸,“爷爷肚子吃饱饱。”
老爷子摸摸他的头顶,捏捏他的小脸蛋,“蛋蛋吃饱饱没有?”
蛋蛋瞬间点点头,玩了一会儿想睡觉,老爷子便让胡海生抱着去房子里。
胡海生走的时候看了一眼两个人,神情似无奈又无能为力。
阮宜棠隐约看不懂,这三代人年龄差的如此之大。
“离姝,换把那把古琴来。”老爷子忽然向远处说道。
离亭子最近的一侧长廊出现了一个女人,年纪大约五十多岁,抱着一把古琴而来。
离姝将怀里的那把古琴放下,又为两个人添满茶,便又离开了。
她突然觉得来这趟到底是错还是对?
老爷子开始调试琴弦,神采飞扬,眉间的神态像是换了另外一个人。
琴身最右小角写着“辞暮尔尔盼青衫,旧瓦江南不见君。”
老爷子的指法和祖母的指法几乎一模一样,她心里隐约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老爷子温柔地看着这把古琴,像是看着爱人,继而那双看过人间悲欢的眼睛盯着她,“你心里所想是真的,你祖母的指法是我亲自教的。”
老爷子起身看着那株水仙花,摸着白色胡须,“我知道她一定回来,可惜我等不到了。”
他声音里有叹息,有遗憾,有自责,还有一种爱恋。
她迟疑看着老人的背影,“您知道我会来?”
老爷子瞬间摇头,看着亭外的风雪,“不是知道你会来,而是卿辞她想要的东西在我这里,这也是我和她唯一有关系的东西。”
“胡爷爷,你喜欢祖母很久了。”她哽咽说着。
老爷子低声一笑,从少年到中年到白发苍苍,声音静默在风雪之中,“时间久地我都忘记了,无时不刻在思念她,只要她幸福。”
“孩子,你能陪爷爷说会儿话,爷爷这些年太孤独了。”老爷子声音微颤,“我在这个世界再也找不到与她有关系的人和事了。”
她扶着老爷子坐下,乖巧地点点头,“我可以陪您,您说什么都可以。”
亭外风雪弥漫,撕扯着,怒吼着,亭美情感如涓涓细流,润物无声。
“我初见你祖母的时候,她还是个在襁褓中的小姑娘,长得很漂亮,那年我只有七岁,她那时就睁开眼睛对我笑笑,那笑容真好看。”
“到了她七岁那年,她父亲找到我父亲说要学琴,就这样她会每天来父亲这里练琴,她悟性很高,父亲也很喜欢她。”
“到了她十七岁那年,她家里人说是要让她成亲,她那时已有不少见闻,生知女儿身也有作为,不愿意被封建约束,便找到了我…”老爷子说话之时神态很开心。
阮宜棠渐渐猜出了后来的事情走向,“您为了让祖母获得短暂的自由,向阮家提出了两家的婚约,对不对?”
老爷子便点点头,“是啊,那一天定亲是我人生最开心的时候,可惜我只能是她的哥哥,是她的兄长,我们的关系也能到此为止。”
“我想她还小,还可以等着她长大,我告诉她我喜欢她,可是后来阮家破败,她父亲赌博,想和哥哥阮南天拿她去抵债,后来听说她失踪了,我托了许多人去打听她的下落,可是一直都没有消息。”
老爷子看向阮宜棠之时,眉眼微后,拨动琴弦,“这些年我会去店里弹奏一曲,总想着她有朝一日会来。”
那时的某一日一个下午,他的父亲不在便让他监督小卿辞弹琴,可是小姑娘有些贪玩不想弹,他便带她出去坐船玩。
晚上回来父亲发现了,他被罚跪了一夜,小姑娘执拗陪着他跪着,陪他一起不吃饭。
那时他觉得很开心,小卿辞眼里都是他这个哥哥。
可是他后来明白她对他只是亲情,那么就用哥哥这个身份陪她长大,可惜他连这一点都没做到。
阮宜棠忽而提起茶壶,茶水悠悠落入杯中,热气扑面而来,“您是觉得如果那晚没有偷偷帮她离开苏城,她也不会出事。”
老爷子端茶的动作微微一颤,继而盯着她,“小丫头不愧是你祖母教出来的。”
她其实很早就知道老爷子的存在,小时候祖母的琴谱里有一张照片,有次她拿着照片问祖母,这个人是谁?
祖母总是用充满愧疚的眼神看她,告诉她这个人是她最尊敬的兄长,无条件对她好。
阮宜棠忽然俯身过去低语,“爷爷,其实祖母知道您一直很喜欢她,可是她不想辜负您,您是一个很好的人,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您幸福。”
胡老爷子微微一愣,瞬间瞪大眼睛,杯中的茶水也洒出一些,“她…”
亭子里静默许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说着说着,便已到了晚上。
老爷子看着她有些失神,“这几天你在这里住下。”
她礼貌点点头,那件关于婚约的东西急不得。
“不过我的朋友也在这里…”她犹豫几分,感觉有些不方便。
那个叫离姝的女人走了过来,恭敬地向她点头,“您的朋友让我给您带话,她有事先离开了。”
阮宜棠这时手机响了,原来是苏澜月一条短信,【小宜棠,我先回去了,店里最近比较忙,我有钱不赚心里着急,回来姐姐再向你赔罪。】
老爷子神态有疲惫之色,像是病重已久。
离姝将人扶走,又看了一眼她,眸中含着几分不明的情愫。
夜里,她被安排在干净的客房里,正要准备休息之时。
客房门外忽然有人在敲门,打开门一看是白天刚见过的女人离姝。
她依旧一脸冷漠看着阮宜棠,端着一杯牛奶。
“小姐我可以进去吗?”离姝淡淡说道。
阮宜棠眸色微动,便退到一边,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离姝进门,将托盘放到房间的桌子上,转过身,用一种责怪的表情看着她,“您不该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