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码头冬日夜晚,江水波动,小雪纷纷。
她背着包袱,打着一把油纸伞,望着茫茫的江面。
前路就像她的命运一般,她不知是光明还是黑暗。
许久背后传来一阵阵脚步声,她眉头微微一颤,看到来人神色一抖,“笙竹哥哥。”
胡笙竹也同样打着一把伞,伞面早已落满了小雪,两人视线相对。
“你真的要走,事情还有回还的余地,你一个女孩子出门,这世道不太顺利。”他想劝劝她。
阮卿辞轻轻摇头,江面上的风吹动她淡薄的衣衫,“这件事没有余地,我只有这次机会,父亲想将我送去京北王家做人情。”
他想说什么又好似说不出什么,胡家文人出身,无任何实权,他护不住她。
“那就祝你心想事成,一路顺风。”胡笙竹淡淡看着这道倩影。
她微微颔首,提着衣裙上了一艘小船,站在船头看向他,“祝兄长他日名扬天下,早日出头。”
胡笙竹隔着伞外的小雪目送她远去,手不自觉贴向胸口,那里是他们两个人的婚约。
那是她留给他唯一有联系的东西。
该说出口的话却未曾说出口。
卿卿离别,望故人归安。
多年之后的他每当想起这一次,都后悔未曾留住她。
缘分已尽,注定再无相见。
他等故人多年,故人已去。
——
阮卿辞站在船头,目送故乡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不确定自己即将要去哪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伸出手去接空中飘零的雪花,眸色幽深,久久地沉默。
刚想转身回船舱,没想到有人撩起帘子走了出来,她微微有些慌乱,但情绪转为平静。
阮南天走了出来,嗤笑道:“妹妹走了,也不告知家里的人,不想母亲担忧吗?”
她眸色无比平静,慢慢退到船头,“兄长又何曾将我当过妹妹,不过是你前程更重要。”
阮南天眸色暗了暗,挥了挥手,“我不与你多说,你今日有两条路,一条随我回去做你的少奶奶,一条则是死路。”
她看了一眼这个自小与她一起长大的兄长,直接站在船头,临风而立,直接跳入水中。
阮南天立即跑上去,看到水中一如既往地平静,“给老子找,死要见尸,活要见人。”
众人听后便分头去找。
地上忽然落下一张船票,他捡起来一看原来是去帝都的,他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水面。
…………
她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酸痛,身体温度很高。
“小姑娘别动,你还发着烧。”一道妇人的声音缓缓响起。
她挣扎望去,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破旧的房间里,四周的墙黑乎乎的,上面还挂着风干的肉。
妇人一边端着水碗一边喂她,“当家的在山里捡到你的,你当时浑身滚烫,才和儿子带你回来的,你睡了两天两夜。”
“大娘,这里是什么地方?”她挣扎坐起来,脸色惨白如纸。
妇人一边扶着她,一边叹口气,“这是宜城的山里。”
两人正说着,忽然房间里有一道婴儿的哭声响起。
妇人连忙去抱孩子过来,她微微一愣,借着不亮的火烛,才看见小孩的模样,小女孩脸色非常不好,一直在啼哭。
“她饿了,大娘。”她提醒道。
妇人则是摇摇头,眸中尽是泪水,“家里已经十几天没粮了,哪有什么东西充饥。”
她心里微微颤抖,这里最值钱还算那烧水的炉子,还有零碎风干的肉。
她的肚子这时咕噜咕噜响起来了,妇人看了一眼她,转身将肉扔进去水里煮。
等煮好了递给她,“姑娘,这里没什么好吃的,你凑合些。”
妇人怀里女婴的哭声更加洪亮,她于心不忍,便摇摇头,“您吃吧!我不太饿。”
院子里的门突然被推开,进来了两个男人,头上戴着草帽。
其中一个年轻人手里拿着一幅画,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人,旁边的一个老头点点头。
阮卿辞神色微微一变,感觉不对劲。
“当家的,粮食带回来了。”妇人开心地跑到他们面前,却看到他们两手空空。
“娘,那里不赊账的。”年轻人说道。
妇人久违地沉默,哇地一声哭出来,“那怎么行,你妹妹就要饿死了,二虎。”
二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阮卿辞,“娘,你先抱妹妹出去。”
妇人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二虎站在门口,忽然向她下跪,“姑娘,请你救我们一命。”
她不免有些担心问:“你且说清楚。”
“我随父亲在山中打猎,遇到了一行人他们在找人,说是不交出你就要杀了我和父亲,所以您能否离开。”二虎看着她,“就当我们全家对不起你。”
她随即沉思片刻,从床上下来,随身将自己戴的银耳环和首饰放在桌上。
二虎听到门口离开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到桌上的首饰,默默流下了泪。
妇人回屋后发现这一幕,一家人跪在桌前磕了个头。
她走出屋后,才发现这里是深山,而且冰天雪地,只能赌一把了。
挑了一条小路晃悠悠走着,寒风吹到脸上,依旧咬着牙往前走。
雪落满了整个山头,分不清哪里是路,正好前面有个山洞。
她走进去,蜷缩在里面,才觉得好受一些。
洞口突然进来两三人,有人一眼看出来,“大小姐…”
人群顿时激动起来,随之进来的阮南天没想到她在这里。
“少爷要不要带大小姐回去?”下人颤抖问道。
阮南天哼了一声,那边听说妹妹逃婚,早已不提这件事了。
阮卿辞颤抖地睁开眼睛,可是浑身没有力气,整日的高烧将她烧得糊涂。
“将她送到青楼去,阮家以后再无小姐。”阮南天生气说道。
阮卿辞茫然一笑,头越来越沉。
就这样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对上一张色眯眯的眼睛。
“小美人,爷疼疼你。”四十岁的中年男人醉醺醺走过来。
她才发现自己被用药躺在床上,眼看着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从床上滚下来,一下滚到窗边,然后又扶着墙壁站起,奋力推开窗户。
“你想干什么,让老子亲亲。”男人大声说道,“我可是花了十个大洋。”
她才发现这里是青楼,没想到她最恨的地方,自己却是其中的人。
窗外就是街道,她应该在二楼,她这时看着步步紧逼的人,直接一跃而下。
她以为自己会死,没想到落在一辆装粮食的车上。
她滚落下来,浑身疼痛,挣扎站起来,前面青楼的护卫紧接跟了出来。
“站住,你竟然敢逃出来。”
她痛苦走着,脸色惨白,手被物体划破,地上摩擦都是血。
街上的人都冷漠地看着这一切,无人留她。
“你的手受伤了,姑娘。”前方淡淡传来一道儒雅温润的声音。
阮卿辞抬头望去,街头人潮涌动,那人手执一把黑伞,穿了一身中山装,眉间英俊帅气,文人气息扑面而来,手里提着黑色的一个皮箱。
刹那之间,他们两两相望,这个世界好似只剩两人。
陆臻北以为她被吓到,温和一笑,并没有靠近她,而是将伞的另一半轻斜给她。
只见他轻轻说道:“姑娘不用害怕,我不是坏人。”
她丝毫不怯场,而是直视他,“阮家,阮阮。”
他微微一愣,对方是个大胆的姑娘,“陆家,陆臻北,字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