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日色把天空染成薄薄的金色,无比的绚烂。
在这盛大的绚烂之下,是一个生命的消亡。
林之禾看着霞光一点点把小桃红的墓碑都浸成绯红色,心里更加的难过。
她的难过无处消解,永远浸在心里。
不能哭。她暗暗的告诉自己。哭泣显得自己太没有用了,像一个懦弱的人。
她不要做一个懦弱的人。
柳黎不知道从哪里采了一堆的花,编成了一个花环,递给林之禾,“主子,你看”
就是田野里最常见的野花,孤孤单单却格外的有生命力,小小的一个花朵,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林之禾拿起花环,连连夸赞,“好看。”
她把这个花环斜放在小桃红的墓碑上,衬得死气沉沉的墓碑都有了些光彩。
“我们家小桃红戴着真好看!”林之禾嘴角终于有了些笑容,“我要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柳黎扶着她往宫中走,走着走着,林之禾下意识的回头找小桃红,却只看见了小桃红的坟茔,明明是自己给她办的后事…
“回去吧,宫里估计都乱成一团了。”柳黎轻叹一般的声音响起。
宫里确实乱成了一锅粥。
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事情,看林家的热闹。
成王妃挨了后宫里才人的耳刮子,这才人还是成王妃的妹妹,百年不遇的热闹。
林之禾都能想象的到大家嗑瓜子端果盘的样子了,可惜她就在漩涡的中心。
朱鸟殿里鲜艳的颜色都撤掉了,尽数换成了素色的。
庭前几盆花也都破败的很,凋零了几片花朵,连叶子都黄了。
这几盆花一直是小桃红照顾的。她这个人也没什么长性,想起来女儿浇个水,却开得很好。
想必花也有所感应,知道照顾她的人走了,就干脆走了。
柳黎随着林之禾的视线,同样看到了地上的这几个花盆。
他侧着脸,观察着林之禾,不知道林之禾会是个什么反应。
谁知林之禾什么反应都没有,继续往前走去。
待林之禾往前走,柳黎对着一个宫女招手,“把这几盆花好好养活,看看能不能救回来。”
“外面什么情况?”林之禾揉了揉太阳穴。
她头一阵阵的痛,像是有人用锤子一下一下的抡她,又像是浸在冰水里的痛,整个人昏昏沉沉,天旋地转。
柳黎看到了她这个小动作,急切的开口:“主子可是哪里不适?”
林之禾挥了挥手,“没什么事。”
她想感受痛,她需要疼痛。身体的疼痛能够缓解她心里的疼痛,如果她舒舒服服的,好像很对不起小桃红。
她不能过得多姿多彩,她需要痛苦、需要无以言表的苦楚。
“奴才已经去找尚海了,他估计得入夜才会过来找奴才,主子你先休息,等有消息了,奴才第一时间告诉主子。”柳黎说得有模有样。
假的。柳黎根本就不会第一时间告诉她,会等她睡醒了才说。
林之禾心里知道的很清楚。
可是眼下不一样。她早一分钟了解情况,就可以多点时间来想出周全的对策。
“事情牵扯的人太多了。我这算是彻底跟林家决裂了,成王、林应辰、李贵妃都不会放过我的。”林之禾抬眸,跟他分析。
“不仅仅是他们,皇后也未必会闲着。”
“皇后?”柳黎十分诧异。
“她之前就有意拉拢我,要不然也不会凭白送我玉玦,还把她的旧衣也送给了我。坐看我们斗,难免不会加几把柴。”林之禾耐心的解释,头却越来越痛。
柳黎了然,点点头,“如果皇后娘娘插手,慎刑司那帮奴才惯会察言观色,那事情有利于我们。”
“也不会太有利,就算查出来林府,林府随便找一个奴才把罪给担了,伤不到林之蔷半分。”柳黎像突然反应过来,原本乐观的神色也一去不返。
头更痛了。她像是被人撕扯着,要把她整个人都撕碎。
“我原本就没想要慎刑司给我公平,我之前就说过,小桃红的债我亲自来讨。”林之禾一声叹息。
柳黎更加的不解,“那主子你在等什么?”
“等一个置换。”
柳黎盯着林之禾,看她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像月亮一样,明明能感知到,却觉得离自己很遥远。
他突然感觉她很像嫦娥。
她总说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嫦娥也不属于人间。嫦娥会飞升到月亮上,而她也越来越缥缈,即使就在眼前,他也觉得抓不到她。
想到这里,柳黎心里十分的不安。
“置换谁?”柳黎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却又突然找到了答案,该不会是…
他不敢猜。
近在眼前的人,他触不到。
近在眼前的答案,他也不敢想。
“柳焕。”
“已经决裂了,柳焕再留在林家就不合适了,把她换回来,我就不追究了。”
“不追究”这三个字被咬得很重。
柳黎知道,林之禾不会不追究,她恨不得把林家的人拆骨剥皮,终究是因为自己连累了她。
一想到这里,柳黎心中更加内疚。
林之禾帮助自己把焕儿从暖红阁里赎出来,如今又因为焕儿受林家的制约…
像是看出来柳黎的情绪,林之禾笑了笑,表现出洒脱的样子,“你别多想,咱们现在根本奈何不了林府。”
“没关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柳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重复了一遍,“对,主子说得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主子,你眯一会吧。等尚海过来,奴才第一时间叫您。”
见林之禾完全不信,柳黎伸出三根手指,“奴才对天发誓,一定会叫醒您,要不然…”
这句话吓到了林之禾,她急忙摆手,恨不得冲过来捂着自己的嘴巴,“快别说了…”
柳黎侍奉她脱了衣服,在寝殿内点了徐郎中送过来的安神香,对着香扇了扇,想让香气迅速扩散。
林之禾答应他睡觉,可也没有睡,只是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看天花板。
他有些心疼,又害怕她熬坏了身体,但终究也是没有办法。
看了一会林之禾,柳黎心里稍微放下心来,慢慢的退出寝殿。
刚一出门,就看见候在外面的任民必。
“去找胡太医,说主子头疼,最好能拿着现成的药,要是没有就把胡太医请过来。”
“遇到人别多嘴。”
“我晓得。”任民必迅速往太医院跑去。
柳黎隔着门往林之禾方向望去,满眼的担心,赶紧走回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