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楚容看着那画像中的人,对着沈言钧轻声开口,“是她回来了吗?”
身后之人没有答复,却起身靠近,待他走到自己身侧,萧楚容转头看去。
沈言钧看着画像,面上毫无异色。
而熟悉他的萧楚容却知道,他正微微出神。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一声,“已经很晚了,陛下该歇息了。”
萧楚容眼神微暗,移开视线,“钧伯都不肯告诉我一声吗?”
多年分别,徒留思念的不只一人。
“往事已逝。”
萧楚容轻笑一声。
不说恨,不言悔,只得四字……
他最后看了桌上的画像一眼,转过身,道:“夜确实已经深了,钧伯便留宿一晚,明日再回吧。”
说完,他便径直走出了大殿。
殿门敞开,有丝丝缕缕的风吹了进来,吹动烛火,照的画像中人明明灭灭,如同沈言钧眸中之色。
沈言钧伸手,在即将触及那幅画像时被走过来的侍从婉言阻止。
“沈相,奴来收就好。”
沈言钧看着那侍从将画像卷起,双手拖在身前,再笑着看向他。
是皇帝身边的大总管,陶西。
陶西朝他躬身,道:“沈相请随奴到倚安殿。”
沈言钧点了下头,便跟着他走了出去。
长胤殿前有一棵长势极好的桃花树,花苞正是待放的时候,一眼望过去定会被它吸引视线。
察觉到身后的人停下,陶西转身便看见沈言钧正望着那棵树。
他走回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声音似含着叹息,“大小姐与陛下一起栽下的桃花树,如今又快开花了。”
陶西从小跟着的是沈镜黎,后来才被沈镜黎派到萧楚容身边照应。
所以他不像旁人称呼沈镜黎为“沈家大小姐”,而只是更为亲近些的“大小姐”。
沈言钧收回视线,淡声道:“走吧。”
“是。”陶西低头应下。
两人的身影走远,那棵桃花树还是一如往常地立在那里。
有些狡黠的花苞悄悄舒展,先一步绽放,又随着夜风抖动,似炫耀,又似因故人归来而开怀。
……
翌日。
沈言钧直接从他歇息的倚安殿去了早朝。
下朝之后,萧楚容也没再留他,于是他便立即回了府。
马车行驶在往常的街道,车中是他最看重也是最出色的学生,贺逾清。
从宫里回来,沈言钧难得脑子里什么都没想。
他眼神无焦距地看着面前因马车行走而微微晃动的茶。
眼前浮现出的是过去他的大女儿陪伴他时的音容笑貌,那已经是十年之前的事了。
他已经十年未曾见过她,未曾听她唤一声“父亲”了。
经过一段熙熙攘攘地街道,耳边逐渐安静下来。
不久,马车缓缓停下。
坐在他身边的贺逾清替他掀开车帘,看他坐着不动,轻声唤了一声。
“老师。”
沈言钧回神,起身走下马车。
正要迈进府门的时候,多年的直觉让他心生警觉,转头看了一眼。
一女子的身影映入眼帘。
女子静立于墙上(道路)之上,身后是喧闹的人群,她静静地站在那,手中握着一把剑,头上带着帷帽看不清面容,轻纱随风轻轻摆动。
沈相不知为何,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心中忽然涌起一瞬的悸动(心脏微微抽动了一下)。
似有所感般,沈言钧突然转头看向屋檐。
那里静静地站着一个穿着浅金色长袍的女子,头上带着帷帽,衣摆随着风摆动。
是昨夜逃走的那个身影。
沈相突然感觉有些心悸。
谁也没有先开口。
见那女子要走。
“站住。”
那女子脚步顿时停住,沈相绕到她面前,伸手就要摘下她的帷帽。
旁边的少年想要阻止,却被女子用抬剑挡了一下。
沈相见状,抿了抿唇,缓缓摘下了她的帷帽。
女子容貌依然是他熟悉的,不过比多年前少了几分稚气,如今越发的夺目起来。
沈相看着她那像了自己九分的眼睛,一时间眼眶微红。
身边的学生惊呼出声,“大小姐!”
沈相后退了一步,身形有些不稳,被门生扶住。
“你好本事啊,一去十载,了无音讯。”
沈相咬了咬牙,一下过去抱住自己失踪已久的女儿。
“父亲。”沈镜黎缓缓抬手,回抱。
沈言钧听着这声久违的父亲,心中酸涩复杂,当初的一个决定,让他失去了女儿十年,这十年到底悔没悔,只有燃烧一夜的火烛知道。
她闭了闭眼,慢慢靠着墙边坐下,脸上露出一抹嘲讽。
“何苦。”
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
沈镜黎一下睁开双眼,抬头看向声源处。
一道碧色身影抱着双臂,斜斜地倚靠在窗边,其周身萦绕着点点微光。
是一名女子。
面容如未融化的春雪,清冷绝尘,眉目如画。
“你是谁?”
女子冲她笑了笑,这一笑如冰雪融化,瞬间冲淡了女子眉眼间的清冷。
“我是来给你指出另一条路的人。”
——
“小姐,你还好吗?”青雨敲了敲门。
惠娘去了丞相府,说要问清楚怎么回事。
青雨门外等了半个时辰,实在是担心,下定决心敲了敲门,没想到无人应答。
“小姐?”
青雨又喊了一声,屋内还是一片寂静。
青雨这才意识到好像不太对,咬了咬唇,直接推门而入。
目之所及,只有一片半凝固的血迹,以及丢在地上的朝服外衣。
只余金色的凤凰展翅,依旧夺目。
青雨一慌,瞬间转身朝外跑去,刚跑到玲珑阁门口就见到了沈相和惠娘。
青雨眼泪一下掉下来。
“相爷,惠娘,小姐不见了!”
惠娘惊了一下,急急问道:“怎么会不见?”
身边一阵风起,就见沈相大步走向楼上,惠娘赶紧跟上。
三楼,金风玉露的门敞开着。
匆匆赶来的二人只见屋内地上一片狼藉,空无一人。
“去找!”沈相一挥衣袖,吩咐跟来的亲卫。
一向儒雅的脸上没了以往的从容,露出罕见的急切与慌乱。
亲卫见状匆忙领命而去。
十年相别,父女终于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