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那人呼喊完毕之后,身后那群身着一袭白衣、宛如幽灵般的村民们动作整齐划一地纷纷跪了下来。
他们的膝盖与坚硬的地面接触,发出齐刷刷的清脆撞击声。
李倩楠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手忽然被为首的男人抓住,不由得身子一颤。
只见为首的男人上前拉着李倩楠,缓慢的指引着她走上了那台漆黑的轿子。
当轿子再次被抬起时,众人这才缓缓站起身,敲锣打鼓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整支队伍都透露着荒诞诡异,喜庆的锣鼓声和队伍的死寂的气氛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们只是静静的向前走,没有人说话,甚至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表情。
辛容皱着眉跟在队伍的左侧,随着众人的脚步慢慢的向前走。
随着轿子的摇摆弧度,偶尔会掀起左右的轿帘,辛容转头向轿内望去,此时的李倩楠正呆呆的坐在轿中。
尽管红布遮住了她的双眼看不清她的神情,但辛容还是清晰的看到了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她在害怕。
辛容抬起手想安慰一下这个单薄无助的身影,但看到自己半透明的身体,又默默的把手放了下来。
队伍行进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一些,一群人浩浩荡荡吹吹打打的来到了那座庙宇前。
辛容抬眼看了看,这座庙宇和昨日见到时有些不同。
此刻庙宇的木门上方挂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长匾,上面写着三个大字。
【山神庙】
队伍停下后,锣鼓的声音缓缓的停了下来,依旧没有人说话,四周只能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为首的两名穿着怪异的男人站在庙门前,整齐的做着夸张的动作,摇晃着手中的法杖,法杖上乱七八糟的饰品也随着晃动叮叮作响。
这怪异的行为差不多进行了五分钟左右,只见二人停下后,抬步来到黑轿前,一左一右站好。
其中一人伸出手中的法杖勾起了黑轿的轿帘,另外一人有些嘶哑的用奇怪音调高喊一声:
“众人!拜!恭迎山神女!”
一语过后,身后穿着白衣的村民齐刷刷的跪倒,双手向前伸着,额头和双臂紧贴地面,看起来十分虔诚。
李倩楠只感觉似乎从轿外伸过来一只手,稳稳的停到了自己面前。她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咬了咬嘴唇,一言未发。
“山神女,请下轿。”
黑轿一侧的男人轻声开口,听起来年纪大概在四五十岁左右。
听到男人的话,李倩楠的身体抖的更加厉害,只见她轻轻的吞咽一口口水,像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一般,缓缓站起身。
男人伸出的手臂也在此时,稳稳的接住了李倩楠为了保持平衡伸出的双手。
李倩楠就这样扶着男人的手臂一点一点的向前走着。
队伍后方的人依旧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一动不动。
辛容跟在李倩楠的身旁,小女孩不停颤抖的肩膀,和男人手臂上那由于紧张而用力到已经发白的指节不停刺激着辛容。
辛容很想拉住女孩前进的脚步,也很想掀开女孩眼前的红布,辛容想让她睁开眼好好看看眼前的场景,也想让她睁开眼好好看看人性最纯粹的恶。
辛容忽然只感觉自己的手心和额角不停的往外渗着冷汗,女孩不安恐惧的情绪就在此刻感同身受的传递到了自己的身上。
进入庙中的只有为首的两个穿着奇怪的男人和李倩楠,其余的人如同傀儡一般依旧跪在庙门外。
此刻的庙中比昨日见时多了一些东西。
原本空空荡荡供桌上此时摆满了水果和五谷,正中间摆放着一个四脚香炉,香炉中插着还在徐徐燃烧的香。
后面高大供台上并没有摆放任何神像,只在立着一个小小的木牌。
辛容眯着眼睛仔细看端详着,他发现木牌上有写着几个字,可惜距离有些远,根本看不清楚。
众人在庙中站定后,其中一人回身走到庙门前对着门外保持跪拜姿势的村民高声喊着:
“山神女入庙!
祭祀开始!
众人起!
迎山神!”
听到男人的话后,外面跪拜的村民抬起头,缓缓站起身。
他们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高举着双臂,仰着头,嘴里唱着奇怪的调子。
辛容皱着眉望着眼前的景象。
如果一个人两个人这样做到也没什么,但几百人穿着同样的衣服,同时高举双手吟唱着同一首诡异的曲调时,场面的确十分壮观。
每一个音节如同从嗓子里挤出来一般沙哑,每个音节连在一起形成了诡异的曲调,百人同时的吟唱让辛容只感觉耳畔嗡嗡作响。
庙中的两名男子在此刻也动了起来,他们围着李倩楠一边转圈跳着古老的舞,一边摇晃着手中的法杖,叮叮当当的声音在耳边不停环绕。
由于辛容就现在李倩楠的身边,此刻的他能感觉到李倩楠的所有情绪。
他紧闭着双眼,眉头也在这时拧在了一起。
这是这种什么感觉?
门外嗡鸣的吟唱,加上耳边叮当的响声,处处透露着压抑,这感觉让辛容一度有些窒息。
李倩楠的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那件原本就有些宽松的裙子,此刻因为浸满了汗水而紧密地贴合在她的后背上,把她瘦弱的身形勾勒的更加清晰。
李倩楠的每一次颤抖,辛容都同时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梁骨上涌起。
她的手指紧紧抓住裙摆,似乎想要抓住最后一丝安全感,但这并没有什么作用,她单薄的身影依然像是站在悬崖边缘,随时可能坠落深渊。
就在此时,围着李倩楠的两名男人忽然调转方向,来到庙门前,其中一人高声大喊:
“山神落!
无灾祸!
神女迎贺!
往生极乐!”
一语落地,门外众人收回双臂,又再次缓缓跪地,做出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姿势。
几百人口中齐刷刷喊着:
“祭神女!
祈福愿!
岁岁平安!
儿女双全!”
几百人一遍一遍的喊着,声音比之前大了几分,震耳欲聋的声音变得辛容有些晕眩。
他努力稳定着自己的心神,但不知为何,身上的力气仿佛在一点一点消失。
之前那个站在庙前的男人,此时却开始慢慢地移动他的脚步,伸出了一只手,轻轻地放在门,随着他的动作,那扇原本敞开着的庙门开始慢慢关闭。
伴随着庙门的关闭,一股沉重的感觉油然而生。
那扇巨大而厚重的木门,将门外的世界与庙里的空间彻底隔绝开来。门外的阳光被无情地阻挡在外,只剩下一片昏暗和寂静。
“神女,请跟我来。”
站在李倩楠身边的男人轻声开口,他扶着颤抖不止的李倩楠缓缓来到高大的供台前,伸手掀开了供台周围着的红布。
一个漆黑的木箱赫然出现在眼前。
在看到黑箱的一瞬间,辛容只觉得脑袋里突然传来一阵嗡鸣声,就好像有一根紧绷着的弦瞬间断裂开来一样。
这突如其来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懵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额头,试图缓解这种不适,但那股强烈的眩晕感却依旧挥之不去。
辛容双眼死死盯着黑箱,心跳开始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努力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脑海中的那根弦已经断成了两截,所有的思绪都变得混乱不堪。
“咔哒”
一声清脆的冰冷的开锁声响起,李倩楠和辛容的身体同时一颤。
男人面无表情的拂下了女孩扶着她的手臂,轻轻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李倩楠单薄的身体不停的发抖,本就消瘦的脸庞此时已经苍白一片,冷汗不停的往下流着,划过她的下巴,狠狠的砸在地上。
男人轻轻推着女孩的肩膀,指引着女孩“往生”的方向。
“不....不要....”
辛容想伸手去阻止,可根本无济于事。
脑中传来的痛感和颤抖不已的身体让他已经有些站立不稳。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女孩颤颤巍巍的走进那漆黑的木箱。
辛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太阳穴,努力让自己的思绪变的清明些,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稳了稳心神,半透明的身体穿过了那个穿着怪异的男人,来到了李倩楠的身后。
由于他现在的身体并没有实体,能阻挡住他的只有那看不见的屏障,所以再次进入密道的他已经不需要再屈膝弯腰了。
辛容跟随着李倩楠的脚步,缓缓的走进了黑色的木箱。
随着背后再次传来“咔哒”一声锁门声,整个密道陷入了令人心悸的黑暗。
隔着木箱的门,辛容能清楚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和法杖摇晃碰撞发出的叮当声。
李倩楠单薄的身体现在密道中一动不动,肩膀不停颤抖,她不敢回头,不敢乱动,甚至都不敢把眼前的红布拿下。
辛容伸出半透明的手掌搭在了李倩楠的肩膀上,尽管对方感受不到他,但辛容依旧想给对方一点安慰。
门外依旧一遍又一遍齐声喊着“祭神女!祈福愿!岁岁平安!儿女双全!”的口号。
甚至声音比之前更大了一些,好像是庙门已经被打开了。
“吱...吱...吱....”
不远处响起了奇怪的声音,紧接着是让人汗毛倒竖的摩擦声,像是爪子抓挠地面发出的声音。
不知为什么,在这个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道中,辛容却依旧可以清楚的看见周遭的事物,如同带了夜视镜一般。
辛容听到声音后,立刻抬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向前看去。
只见前方密密麻麻的老鼠,仿佛像是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一样,源源不断地向他们两个人所在的方向靠近过来。
这些老鼠的数量多得令人头皮发麻,简直就是铺天盖地!它们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形成了一片黑色的海洋,仿佛要将整个空间都淹没。
每一只老鼠的眼睛里都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仿佛它们不是普通的老鼠,而是一群来自地狱的恶魔。
李倩楠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她颤抖的伸出双手摘了眼前的红布条,似乎早已适应了黑暗,当她摘下布条的一瞬间,就瞬间跌坐在地上。
李倩楠有些不知所措的往后退着,直到后背撞在了木箱的门上,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
她浑身颤动的抱着自己的双臂,双腿无助的蹬着,耳边传来的“吱..吱..吱”声混合着门外一遍又一遍的口号让她全身冰冷。
“一会出门不要说话,会有叔叔婶婶牵着你,你只要听他们的话就可以,等祭祀结束,阿爸阿妈会带你回家。”
不知为何,辛容耳畔忽然响起了那个女人的声音。
辛容疑惑的四下望去,最终把目光放在了女孩身上。
李倩楠紧紧咬着自己那毫无血色的下唇,甚至已经渗出了丝丝鲜血,但她仍逼迫自己尽量不要发出哪怕一点点声音。
此刻,她的双眼早已被无尽的恐惧所占据,变得通红,身体也因为过度紧张害怕而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她死死盯着那些正源源不断朝她涌来的老鼠,这些老鼠数量众多,体型巨大,眼睛里闪烁着贪婪和凶残的光芒。
老鼠的脚步很快,不一会就全部涌到了李倩楠面前,它们如同有了灵智一般,在女孩脚前一寸的地方停了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面前的女孩。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整个密道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甚至可以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
门外传来的口号声,一遍遍地在耳边回响,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它们穿透了墙壁,钻进了李倩楠的耳朵里,让人无法逃避。
在这片死寂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钟都显得格外漫长。其中一只体型偏大的老鼠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也可能是感觉面前的女孩并不能对它造成威胁,只见它扭动着肥大的身躯,一步步的爬上了女孩的脚踝。
李倩楠死死咬着双唇,双腿不停的向前乱蹬,可那只老鼠虽然体型偏大,但依旧灵活。
它快速的往上爬,锋利的爪子紧紧扣着女孩的小腿,似乎找准了时机一般猛然张开带着锋利牙齿的嘴,狠狠的咬了上去。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李倩楠疼的一声闷哼,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鲜血的味道似乎刺激了前方的鼠群,它们发出“吱吱”的声音一股脑涌了过来。
这场景让辛容一个成年人看到都头皮发麻,那些老鼠很快便爬到了李倩楠的身上,纷纷张开嘴咬了上去。
“啊!!!”
李倩楠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声音中带着惊恐和无助,她一边哭一边用力的拍着身后的木门。
与此同时的辛容也感受着身上各处传来的疼痛,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心中传来属于女孩的恐惧和无助让他不受控制的大口喘着粗气。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李倩楠惊喜的望着门外,似乎看到了她阿爸阿妈打开木门接她回家的场景。
李倩楠眼中的希望升腾,还没来得及张口喊出阿爸阿妈,门外的脚步忽然停止的同时传来了嘹亮的男声。
“神女祭!
山神落!
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