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当朝车马等级分明,“天六,诸五,卿四,夫三,士二,庶一。”
没想到这小小的江陵,有一天竟能迎来坐以驷乘的高官。
许闻溪一时好奇,不由多看了两眼。
只见一队黑衣侍卫率先上前将众人隔开,然后侍卫长在确定周围无事后,轻摇了下车窗前的铃铛。
接着从车上下来了一位黑绸束袖的近侍,在确定周围确实无恙后,才小心的从车中请出他们的主子。
而当那身着湖蓝山水锦袍,脚踏秋色纹金鱼藻靴,身高八尺有余,高鼻深目,面覆黑色眼罩,只露着一只眼睛的男子从马车上下来时,许闻溪心中不由震了震。
且不说此人饶是独露一眼也难掩姿容深邃俊美,更因对方看起来实在年轻。
她原以为这样的高官至少也有四十有五,可眼前的男子看起来至多二十出头的样子。
对方似有所感,目光微微一转便向许闻溪这边看来,吓得闻溪立即低了头,生怕冲了官威。
却不知对方不止看了过来,目光还在她身上顿了顿。
就这片刻间,醉仙楼里涌出了好些人,小心地簇拥到那男子面前,为首的更是低头哈腰的谄笑道:
“不知您竟提前到了,下官们有失远迎。”
那些人闻溪不认识,唯一眼熟的也就是走在最末尾的范师爷,不过往日里见的都是他那用鼻孔看人的模样,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的腰竟然可以这么弯,就好似那熟透的河虾。
由于这群人正好就堵在了醉仙楼门外,他们不走许闻溪一时间也进不去,只能跟着一块儿等。
没一会儿一名小厮从侧后方挤了进来,只见他径直跑到了许闻溪面前行了个礼,小声说道:
“许娘子,我们掌柜临时有事走不开,特让小的来向您知会一声,还望您原谅则个。”
话音刚落,突闻那人群中的大人说道:
“江陵商户众多,朝廷新律正与此有关,既如此不妨今日就找几个商户来一同旁听?”
虽是问话,却用着陈述的语气,众人面面相觑,却还是立即附和道: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只是今日时间紧急……”男人的话音刚落,一旁的近侍就立即说道:
“不如找就近的商户。”也算是给那群官员们指了条明路。
“也好。”男子随意地点了点头,不辨喜怒。
然而这样的提议,一时间却打得在场官员措手不及,别说做手脚了,这短时间内从哪调动合适的商户过来都是问题。
毕竟这不是普通小商贩就能凑数的,大商户也不是随时都待在家里,且这一来一回的时间也不短,总不能让大人就这么等着。
虽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但是俗话说得好,‘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范师爷为了保住自家上峰的乌纱帽也是绞尽脑汁,一双绿豆眼不住的转来转去,目光不经意扫到人群外的许闻溪时顿时神情一怔,激动得小胡子都不由抖了抖,立即往知县的方向凑了凑,并小声说道:
“大人,是许娘子。”
“什么许娘子?”知县一阵恼怒,都什么时候了,这狗屁师爷还和他提女人。
范师爷却根本顾不上知县的恼怒,立即解释道:
“就是沈家那个冲喜娘子。”
知县闻言立即反应过来,毕竟沈家的冲喜娘子在江陵也算是小有名气。
不止是因为当年那病入膏肓的沈轻舟冲喜后身体大好,还因为自从许闻溪接手沈家买卖,沈家的生意就开始蒸蒸日上,人们都说那丫头是个命里带福的。
只可惜此女长相过于明媚,与时下文人们所喜欢的温婉清丽相去甚远。
正在这时,头顶再次传来了男子的声音:
“诸位可有人选了?”
知县立即弯腰拱手道:
“下官斗胆推荐一人。”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见大人没有打断的意思,才接着回道:
“此人正是沈府的许娘子,且她正在此处。”
听到有人提起自己,许闻溪顿时回了神。
从刚才那位年轻的大人开口时,她便惊住了,不为别的,只因对方的声音她昨夜听过,由远至近耳鬓厮磨。
许闻溪指尖微微颤抖,抬起头飞速扫了一眼,只见大人的目光并未落在自己身上。
想也明白,大人终究是大人,就算声音再像,昨夜那宵小又怎能与大人相提并论。
况且昨夜至始至终都未掌灯,自己虽然连那人是何长相都未清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那就是对方双眼应该都是好着的,因为昨夜自己并未摸到他面上覆有眼罩。
既如此,又怎能仅凭一点声音就胡思乱想。
想到昨夜,许闻溪的心情很是复杂,却还是稍微松了口气,仔细听起大人们的交谈。
“哦?此人何在?”
不知道是不是闻溪的错觉,总觉得对方在说这话的时候,视线似乎往这边落了落,一时间闻溪刚平复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待闻溪在知县的引荐下走到男子面前时,胸腔里的那颗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
“民女许闻溪见过大人。”
时赫辰低眸看着眼前正向自己行礼的女子,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半刻钟后,当许闻溪坐在宴席的最末端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竟然以一个末流商人的身份,与一群官老爷同席了,要知道这可是沈家老太爷在世时都未曾有过的殊荣。
许闻溪以为这宴虽然不是正式设在府邸中,但好歹也是官宴,说的也应该都是场面话,自己在这不过是是个摆设。
哪想那坐在主位正被诸位官员奉承的大人突然开口问道:
“如今江陵的粟米价格几何?”
席间陡然一静,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要知道在大业当朝像这样的巡查不知凡几,大家都是默认走个过场的。
而官至户部左侍郎的时赫辰,身为镇国公的嫡幼子,出生门阀世家更是应该懂得其中的“道理”才是。
饶是他兼任江陵布政使,可管的也应是行政、财赋之事,至于这粟米的价格……
就算众人心中有再多想法,却也无人敢出声质疑,更不敢轻易开口,只在心中暗暗祈愿哪位同僚能带众人度过此难。
“怎么?此乃事关民生,尔等身为此地官员,竟无人知晓?”
时赫辰轻嗤一声,目光轻扫过在场众人,众人的头顿时低了下去,深怕自己被“相中”。
就在时赫辰的心中已经生出不耐之时,目光却不由被角落里那藕荷色的身影给吸引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