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岳霆无论如何也没料到,曾经求了沈念无数遍的这句话,她竟说得无可奈何,他竟听得心如刀割。
陆岳霆紧紧地拥沈念在怀中,他那么不想松手,可他必须松手。
即便心知肚明一切都是迫不得已,可他还是选择闭口不谈,在如今这样的局面中,对沈念最大的保护,便是让她一无所知。
因为陆岳霆太了解沈念,她知道的越多,就越有机会出手相助。
正如当年盐业公司开业典礼时,亦如在牢中与林献河对峙时。沈念定会不惜一切守护她的丈夫,既然如此,不如不知的好。
陆岳霆看着沈念,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沈念泪流不止。
沈念怎会不了解陆岳霆的心思,他的适可而止,他的欲言又止,全都是为保她平安的说辞。
“签了吧,你我不能再有瓜葛。”陆岳霆松开沈念,背过身去。
沈念并未拖泥带水,拿起桌上的笔,写下了沈念这两个字。
“奶奶不愿意离开,恐怕是知道了些什么。”沈念道。
陆岳霆拿过离婚协议,神情落寞:“无非是那些不值一提八卦消息,不要紧。”
“既然奶奶不走,就别折腾老人家了,我走!”沈念淡淡地说。
陆岳霆沉默片刻,他抬眸看着沈念,看着她此刻不露声色的委屈灌满整个心脏。
他眉头不展,克制着泪水没有掉下来,却都被沈念看在眼里。
沈念长舒了口气:“不用担心,我不会让自己再流落街头的。”
陆岳霆还是忍不住问:“你要去哪儿?”
沈念轻笑:“去哪儿都好,金城,江州,或者……更远的地方。”
她虽这么说,可陆岳霆知道,这都是沈念的谎话,她怎么可能就这么离开陵海,她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陆岳霆而去呢?
“沈念,答应我,只要离开陵海,去哪儿都行。”
“有意思,这世界这么大,要离开陵海,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陆岳霆的眼泪再也无法克制地掉了下来,沈念该去哪儿呢?她早已没有了家人,除了陆家,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一处可以让她安身立命的地方。
陆岳霆本以为,只要自己在的地方,就是沈念的家,是沈念的栖息之地,可如今,他却要亲自赶走她,让她无处可去。
这天,陆岳霆深夜要离开,沈念不知这是否称得上是道别,她跟着陆岳霆来到花园,想最后目送他离开。
她站在满是蔷薇花的院中,这季节,蔷薇花几乎凋落,满院萧瑟。
“不知道,来年这花还会开吗?”沈念无奈笑道。
“回去吧,外面冷。”陆岳霆轻声道。
就这样,沈念看着陆岳霆转身,她不舍地目送,他艰难地前行。
这分明不是道别,也不算分离,没有一刀两断的恩怨,更没有井水不犯河水的契约,只是一个普通的转身罢了,却满是离别的哀愁,是千山万水的阻隔。
“陆岳霆!”沈念还是情不自禁喊了他的姓名。
不过院落的一步之遥,陆岳霆的泪水已洒满这陵海的夜,他不敢回头,这一个转身就让他如经历隔世,漫长得望不到尽头。
“我等你!”
看着陆岳霆孤独地消失在黑夜中,沈念却相信,再抬头时,前方一定有他的身影,当他再归来时,一定漫天霞光与暖阳。
陆岳霆暂时离开,谁也不知道他躲去了哪里。而沈念绞尽了脑汁在想一个最优的办法,既能让陆老太太对如今的局面一无所知,又能不怀疑她的离开。
丫丫对此事一知半解,虽然好奇又气愤:“夫人,什么天大的事儿一定要你和少爷分开?我就不信了!”
沈念握着丫丫的手,轻抚着她的脸颊:“丫丫,这天底下,令人无奈遗憾的事情很多,你还小,就算说了你也不见得能理解。”
丫丫心疼又担心地看着沈念:“夫人,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丫丫都会跟着你的,夫人去哪儿,丫丫就去哪儿。”
沈念笑了笑,笑容疲惫:“我们只要默默的,安静的,不给少爷 添麻烦就好了。”
丫丫坚定地点头:“我知道大家都想让老夫人离开陵海,可老夫人她不走,万一老夫人有危险怎么办?”
“什么危险呀?陆家的人不会让老夫人出事的。”沈念道。
奈何这世间,事事难预料,沈念正与丫丫商议,不如就称,总司令在江州遇到瘟疫,军中士兵卧床不起,沈念会中医,去帮他们问诊开药,等去了江州,什么时候回来,那就说不好了,老太太也不会阻拦。
这看似完美的计划与说辞还没等说出口,这天,一位信差给陆家送来了一封信,称一定要陆老夫人亲启。
于是,雪儿将这封信递给了陆老太太,老人家本以为是江州自己的大儿子陆战英写来的家书,兴高采烈展信一看,还没等雪儿反应过来,老太太便一口气堵在胸口,气得晕了过去。
当沈念拿起那封不知来路的信时,只见上面是鸦片馆的欠条,上面白纸黑字红手印,清清楚楚写着陆岳霆的名字,和他私有的印章。
陆老太太万万没有料到,自己一手养大,视如珍宝的孙子陆岳霆,如今抽上了鸦片,欠下鸦片馆五万大洋。对于老太太来说,钱不值一提,可她的宝贝孙子若抽上鸦片,那可是要命的玩意儿。
这让陆老太太怎能经得起这打击,堂堂一个少帅,督军,风华正茂,就这么活生生地被鸦片侵蚀,老太太不敢想,更无法面对。
这日,陆老太太睁开双眼,喊着要让陆岳霆回来,可如今,就连沈念也不知道陆岳霆去了哪儿,如何让他回来,跪在老太太面前认罪呢?
“奶奶先别动气,这种信件谁都可以伪造,岳霆还没回来之前,我们不能断然轻信。”
沈念想尽办法给老太太解释,她又撒了谎。
可沈念终于发现,此刻的她是如此势孤力薄,根本扛不下这八面埋伏的险恶。
陆老太太尚未平复,不速之客登门,成为了刺穿陆老太太心口的最后一把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