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亲自来到了大牢与太子谈话。
太子此刻坐在大牢的地面上，屈起一条腿。
他的额头前散落一丝碎发，脸上毫无血色。
与平日里那个意气风发，不可一世，气质高贵的少年相差甚远。
皇上心中忍不住泛起一丝酸涩。
皇上问一旁的狱卒：“你们没有给他吃饭吗？”
狱卒连忙回道：“冤枉啊陛下。
奴才每日都按时给殿下送饭，但是他不肯吃，饭菜都原封不动地退回来。”
皇上脸色一冷，挥手让狱卒退下，他要和白衍单独说说话。
白衍闻声轻轻抬眼，随后又把目光转开。
可能因为几日没吃饭，他的声音轻轻地，语气中也听不出来是喜是怒。
“没想到父皇还会来这种肮脏的地方看儿臣。”
“父皇不是很讨厌儿臣吗？”
皇上莫名其妙被盖了一顶帽子。
他说道：“你怎么会认为朕讨厌你？”
“这私藏士兵的事是你自己做的，写信让聂家军不要讲和，还想用军功逼退朕的事也是你自己做的。
朕将你关在此处不是正常吗？”
“你怎么还这般委屈，不吃不喝，还问朕是不是讨厌你。”
“要说朕生不生气，朕是生气，是寒心，但是朕不讨厌你，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父亲会讨厌自己的儿子。”
皇上一口气说完了这几句话。
说起来也讽刺，平常皇上和白衍的沟通并不多，今日这番话竟然可以算是最近几年以来皇上和白衍说话最多的一次了。
白衍冷笑一声，捏了捏藏在手里的刀片。
他有想过在父皇说出讨厌自己那一句话之后就将他杀死，但没想到皇上竟说从来不讨厌自己。
白衍又问：“如果父皇不讨厌儿臣，那为何要立新皇后？
为何要将聂家军调去边关？
又为何迟迟不立太子？”
皇上回道：“立新皇后是为稳定朝局，皇后乃一国之母，若是一日无皇后，朝中各种势力就会一直暗中争夺，试图将自家的女儿推上皇后之位。
朝局不稳，如何管理国家，又有谁来做实事？
而且，朕立新皇后也是为了你。你那时候还小，始终需要一个母亲照顾你的起居饮食。”
“至于将聂家军调去边关那是因为当时因为立皇后的事情，聂将军和凌将军闹得不愉快。
凌将军不满为何一直都是凌家军守边关，而聂家军可以驻扎在京中，朕是为了公平，才将聂家军调去边关。
其实朕没有打算让聂家军常驻在边关，今年年末朕就打算将聂家军调回来，让凌家军去边关。”
“立太子的事情难道你忘了吗？你是你皇祖父钦点的太子人选，朕从来就没有想过让别人当太子。
太子这个位置在朕的心中一直都是属于你。”
“衍儿，既然你心中有这么多不满，为何不早问朕？
为何都藏在心中？
为何要密谋造反？”
皇上连问三个问题，白衍都没有回答。
他只是又问道：“父皇，您还记得那一晚凌将军带着将士回京庆功，您去了参加庆功宴一夜都没有回来？”
“哪一晚？”皇上完全没有印象。
白衍垂下头，说道：“忘了就算了。”
皇上道：“如果是父皇不对，那父皇向你道歉。”
白衍继续冷笑不接受。
皇上说道：“你的太子妃已经交代了，她接近你只是为了扳倒你。
朕知道你喜欢她，但是你不要再记挂她了。
她偷换你的信件，朕已经将她送去给战死的将军守墓。”
“朕同凌将军商量了许久，你私藏士兵谋逆是大罪，不可轻饶。”
“朕决定废除你的太子之位，过两日你就出发去封地，永远不得回京。”
“朕只能保你到这里了。”
说完，皇上想到自己将永远见不到这个大儿子，心中又再升起一股酸涩。
他故作强势地道：“去了封地你就收收租，吃吃喝喝好好活着，不要再有什么不必要的念头。”
说完，皇上转身就要走，他怕再不走就要因为不舍而哭鼻子了。
这是他最大的儿子，也是他与先皇后唯一的儿子，是与自己感情最深的儿子。
以前一些大臣纵容自己儿子作恶的时候，他总是训斥他们说他们慈父多败儿。
今日到了自己这里，他发现自己竟也是如此。
凌将军与他争论了几天，坚持要赐死太子。
可他都不舍得，经过几天的较劲，凌将军终于妥协。
送白衍去封地，已经是他能为白衍做到的最大限度。
“父皇。”白衍在皇上转身要走的时候叫住他，
“您还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皇上问。
“罢了。”白衍垂下头又攥了攥手中的刀片。
皇上转身离开大牢。
皇上离开大牢后不久，有狱卒端了一碗面和一张小纸条来。
狱卒道：“殿下。这是宁良娣让人送来的。”
白衍黯淡的眼睛中突然有了光，他接过面，又打开纸条。
纸条中写着四个字：
“生辰快乐”
白衍的嘴边扬起笑容，眼眶却盈满泪水。
还是有人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的。
除了母后，还是有人会给自己做长寿面的。
如果自己不是太子，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子，甚至只是一个普通人该多好。
太子含泪吃着面。
...
皇上坐在回宫的马车上。
他不断在想今日到底是什么日子。
为什么衍儿会问今日是什么日子呢？
什么日子重要到他要在去封地之前问自己？
终于，他想起来了。
今日是衍儿出生的日子。
他还记得当日聂皇后为了生衍儿，足足疼了一天一夜。
衍儿出生后他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发誓每年的今日都要好好陪他过生辰。
但是后来聂皇后去世，事情太多，他就没再给衍儿过过生辰。
衍儿自己也没怎么提过，他还以为衍儿不喜过生辰。
想到这里，皇上让人马上调转马车，回大牢去。
这时，另一辆马车朝这边驶来。
马车上的人一见皇上的马车，马上跳下车跪在皇上的马车前禀报：“陛下，太子殿下自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