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丹夫的奏疏是八百里加急连夜递到的宫里。
侍卫将奏疏递到耶律敦巴日跟前的时候,阔阔真正双手捧着一盏青花茶盏身形笔挺的站在那条乌黑的长案前。
“皇上,什么奏疏这么急啊?还赶着黑天送进宫里来。”打御前太监将前来送奏疏的侍卫领进殿门,阔阔真的眸光就没从那侍卫的手上离开过。
那封用火漆封的严严实实的奏疏从侍卫的手中递到耶律敦巴日的手中,阔阔真的脑子里也迅速的转了几个弯。
直到隐约听到‘二皇子的贴身侍卫三丹夫给......’这几个字的时候,当即,她的心下才着实松了一口气。
一种难以名状的预感告诉她,自己总算是没有看错三丹夫这个人,那件事儿居然就这么落地了。
拿过奏疏,耶律敦巴日并没有立即拆开,而是缓缓抬眸看向了前来送奏疏的侍卫。
眸光沉静,却是带着几丝难以言喻的杀意。
耶律敦巴日就这么看着眼前的侍卫,半晌都没有说出一个字。
这不仅让侍卫有些懵怔,连带着殿内其余几人也纷纷感到一阵阵凉意拂过身后。
就连在耶律敦巴日跟前伺候十余年的卜臣佑一时间都有些摸不透皇帝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了。
皇帝不说话,殿内众人皆大气不敢出,都不易察觉的将头低了又低。
不过,这里头有一个人是不惧皇帝此种面目的......
“皇上。”
阔阔真上前一步,躬身将那盏青花茶盏缓缓搁在了那乌黑的桌案上,看向耶律敦巴日的眸光中仿似含了一汪秋水。
“这是臣妾的弟弟,您的大将军班布尔派人从东丽驮回来的茶,说是这茶十年才开出几片叶,在东丽是极为珍稀的东西,对您的身子大有益处,叫臣妾务必亲手沏了给您喝。”
“您瞧,这茶汤黄亮,看着就很是不错。”
“皇上,您——”阔阔真说罢,又将茶盏缓缓端起,双手奉到了耶律敦巴日的跟前,“请用一点儿吧。”
可耶律敦巴日并未抬手去接那盏茶,而是将那封奏疏轻轻的放到了桌案上,随后身子往后一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切,卜臣佑都悄无声息地看在眼里。
几十年的陪伴君前让他敏锐的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知道,皇帝的极度不悦并不是大吼大叫,也并不是大砸大摔。
而正是像眼前的这般——
另外,他又想起了方才领侍卫进殿的时候,听到这个侍卫同其余几个侍卫的几句谈话,又结合方才这侍卫在皇帝跟前的几句话。
他便知道,这奏疏写的不是旁的事了,正是困扰皇帝多时的景华簪一事。
而阔阔真一直处心积虑的对付景华簪,此事卜臣佑也是看在眼里的。
意识到事情不太妙,卜臣佑赶紧上前,悄悄挥退了前来递奏疏的侍卫。
转而才躬着身子往阔阔真地跟前走去。
“贵妃娘娘,皇上近日头疾复发,太医嘱咐了,要早些歇息为好,夜也已经深了,奴才差人送您回宫歇息去吧,皇上这儿有奴才伺候就好——”
可卜臣佑躬着身子毕恭毕敬,却没有换来阔阔真的正眼相待。
是啊——今夜是个多好的机会!你这个狗奴才却处心积虑的赶我走!阔阔真直起身子,缓缓转过头,刀子一样阴狠的眼神往卜臣佑的身上戳去。
她的头只是轻轻转了转,几乎是睨视着眼跟前的人。
殷红的薄唇微微一撇,惨白的面容上刻薄尽显。
“本宫站在这上书房的地砖上还不到一炷香的时辰,怎么?这便扰了您卜公公伺候皇上了?”
“皇上还没撵本宫走,卜公公倒是先下逐客令了!公公如今的派头是越来越足了!竟然都敢对皇上的妃子出言不逊了!”阔阔真三言两语利落说罢,眼皮子一落一抬,鼻腔发出一声冷哼,将眸光收了回去,高高的仰起了下巴,余光不再看卜臣佑。
“贵妃娘娘言重了。”卜臣佑早已料到阔阔真会对自己为难,因此,并未有一丝的惊慌失措。
眼下他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能将人撵走,参与不到这封奏疏的事件里,那无论他经受怎样的奚落都无伤大雅。
“奴才只是担心皇上和贵妃娘娘您的身子,并非娘娘您所说的——”
可不光是卜臣佑心里头有算盘,阔阔真的心里头也有。
并且,比卜臣佑打的更加细致。
此时此刻,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那封奏疏。
她知道,必须趁热打铁,在那封由三丹夫启奏的奏疏里添油加醋才能将景华簪一举赐死。
否则——先前所有的部署都需要重新来过。
阔阔真并未给三丹夫把话说完的机会。
未等三丹夫的话说完,她便发出几声轻蔑的笑声,并转过身子看向了卜臣佑。
“皇上虽有旧疾在身,眼下确实不碍事的,本宫的身子就更不必说了。”阔阔真一面说一面抬脚款步往卜臣佑跟前走去,眸光始终死死的盯在他的脸上,绕着他走了一圈,这才驻足在他的面前。
“卜公公究竟是在顾虑什么?”阔阔真板着脸,一副先发制人的语气和神色
她已经看清,卜臣佑今儿晚上是不能待在这殿内了,否则,只会是自己的绊脚石。
“莫不是——您知道那奏疏所言为何事?”阔阔真夸张的睁大了眼睛,一副吃惊的样子,“难不成——公公您与宫外暗通款曲?您竟瞒着皇上在宫外有自己的眼线?”
这盆脏水泼的真够利落的!卜臣佑不禁暗暗咬牙。
好个贵妃!够狠毒!
不过,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卜臣佑知道,不想掉入别人挖好的坑里最有效的法子就是从根本上不接对方的话茬。
“皇上!奴才冤枉啊!”卜臣佑一声大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绕过阔阔真径直往皇帝的案桌跟前爬去。
这一举动,将阔阔真吓得险些跳脚。
望着卜臣佑朝案桌爬去打的背影,她暗暗咬了咬牙,果然——能到皇上跟前伺候地都已经是人精了!
可她刚想缓一口气,卜臣佑却又语出惊人了。
这一句,直接让她险些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