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士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连声称是,随后迅速起身走出帐外。
“二皇子。”医士一走,阿苏占便几步走到了榻边,俯身道:“老臣有一主意,不知二皇子能否一听?”
耶律岱钦将覆在额间的胳膊拿开,看向阿苏占,冷笑一声,语气不善,“怎么?大人不会是要本王连夜往皇宫赶吧?”
阿苏占脸上的笑意一滞,才又咧了咧嘴,“二皇子机智过人,老臣这点儿心思都逃不过您的眼睛。”
闻言,一旁的三丹夫听不下去了。
“大人也忒急了吧!您也知道,我们主子染了风寒,这怎么说都得明日再启程!何至于就连一夜都等不得?”
阿苏占没有看三丹夫一眼,仍旧笑意盈盈的盯视着耶律岱钦,“二皇子,这其中厉害老臣都已经同您说过了,您觉着——”
可耶律岱钦一点儿面子都没给阿苏占留,径自又把脸扭回了帐内。
阿苏占这一下子就看明白了,这三丹夫的意思就是耶律岱钦的意思。
这可不行!方才答应的好好的!
若是这会儿三番两次由着这位还未继位的皇帝随便折腾,那将来继位了还得了?岂不是根本不会把自己这位国丈放在眼里?更别说自己女儿那皇后的位子了!
想到这里,阿苏占的脑子又轴了起来。
“二皇子,老臣以为,即便是现在连夜往宫里赶,也很是来不及了!更别说明日再启程!无论如何,您今夜都要同老臣一起回宫!”阿苏占面色逐渐变得铁青,眸光也愈发得阴冷起来。
“阿苏占!你别给脸不要脸!”三丹夫大吼一声,‘唰’的一声就抽出了腰间的短剑。
一道寒光在眼前乍现,锋利的剑刃就这么搁到了自己的脖子跟前,可即便如此,阿苏占却是纹丝未动。
耶律岱钦再次看向阿苏占,试图从他的眼睛里搜寻一丝恐惧的气息,却只看到了平静。
说起来,这会儿的阿苏占,似乎——还真像一个忧国忧民的纯臣。
只可惜,他的所思所想,早已全都暴露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
不过,耶律岱钦等的就是他这么一闹。
他这么一闹,也总算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匆忙回宫的正当理由。
好显得自己并不在意那个皇位,只是以一个儿子的身份,连夜奔丧。
如此至诚至真的孝心,不仅天地可鉴,那些朝中大臣的心里更是会好好的思量思量这个皇位,究竟是他来坐合适还是那个篡改遗诏的三皇子来坐更为合适——
“罢了罢了”耶律岱钦摆了摆手,坐起了身,道:“三丹夫,吩咐下去,留一些人马在这里守着太后娘娘,剩下的人随本王回宫。”
话落,三丹夫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阿苏占更是得了理儿似的,狠狠的斜了三丹夫一眼,一把将搁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刃推开了。
“这——”三丹夫上前讶异道:“您就这么回去了——那这劝降一事——”
“劝降重要还是登基重要?难道少将军竟然连孰轻孰重都分不清了吗!”阿苏占负手站在原地,怒目圆睁,浑厚的嗓音响彻帐内。
三丹夫并未理会阿苏占,“主子,您——”
耶律岱钦站起了身,整了整衣襟,一面往外走一面道:“什么都不必说了,本王心意已决,大人说的也是极有道理的,本王是该赶紧回去。”
“你现在随本王到太后娘娘那边去,安排一下明日劝降之事。”
三丹夫听的云里雾里,明明计划不是这样的,一时间,他也有些想不通自己主子究竟是不是又有了新主意,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问,只好随着人往景华簪处走去。
耶律岱钦到的时候,景华簪的眼泪已经掉完了,可两个眼眶子却还是红的出奇。
帐内的气氛算不上好,主子坐在榻上发怔,两个侍婢分站床榻的左右,看起来皆是神色凝重。
尤其右边那个,眼眶子也是红的,甚至在看到耶律岱钦的那一瞬间还隐瞒什么似的抽噎了一下。
这所有的一切,耶律岱钦看在眼里,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你们两个下去吧,本王同太后娘娘有要事商议。”耶律岱钦负手站在原地,冷声道。
芳子明子见状,自知有些心虚,即刻应声而去了。
霎时间,帐内静的出奇,只有从帐外隐约传来的大风呼啸声。
耶律岱钦缓步走到榻前,伸手将小几上的药碗端起,细细的抿了一口,眉头一皱,又缓缓搁下,转而看向仍旧坐在榻上没有一丝反应的景华簪。
“为何不喝药?”
他的声线清冷,厚重,却唯独听不出一丝对一个有病之人该有的怜惜。
景华簪是不想与耶律岱钦浪费一点儿口舌的,可眼下,她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并且,这些事情的真相,实在是只有耶律岱钦能告诉她。
她略微迟疑了一下,眸光平平的移到了耶律岱钦的脸上,干涸的唇这才缓缓张开,“告诉我,我皇兄是不是真的叫你杀了我?”
眼神对视的那一刹那,耶律岱钦这才发现,那双眼睛仍旧还是那么的好看,蝶翼般的羽睫还是那么的纤细黑长,可已经不似头一次见面时候那么的灵动了。
仿佛——一潭死水一般——
是啊——这么些日子,她也确实是受了好些一般人难以忍受的折磨。
耶律岱钦忽然感到心口一阵压抑,紧接着,喉咙也如被什么噎住了一般喘不过气来。
他这个人,自幼摔打惯了的,一颗心早已冷的跟一颗冻过的石头一般,因此,从未去怜惜过谁。
可这会儿,他生平头一次为了一个女子感到鼻酸眼热。
看着她那双眼睛,他实在是不忍心将那个‘是’字说出口。
“听谁说的这些风言风语?这是从来没有的事。”他回答的斩钉截铁,却没敢继续看着她的眼睛,微微低头,将眸光落到了药碗上。
景华簪是不死心的,其实她心里头清楚的很,芳子和明子二人是万万不会骗她的,可她更想听耶律岱钦说。
“那你为何不敢看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