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多日,那人再没来过,林妈妈也仿佛忘了她,她这屋子前有栏杆状的窗户,每日都会被人打开,有形形色色的人从她门前路过,有意无意地朝里看,她就像被囚禁在此处鸟雀,精美无望。
没有了日历,只靠她自己对时间的感知,从初冬到春意盎然,再到临夏,她离开家,已经五六个月了吧。
这日坐在躺椅上,侧头看着街上车马穿行,屋外传来吵闹声,又来了。
“诶哟这位爷,花溪不接客呢,素儿陪着去房里喝酒,再唤上楼里最美的姑娘。”
“你们那日那么大阵仗,这天仙花溪姑娘越灶那人回去就大肆宣扬,将人说得仅有天上有,这城中多少人想见上一面都被你们妈妈挡回,这我朋友难得来一回,怎能不带他来见一回,你开价,多少我都给了。”
“爷真大方,但这花溪不是千两万两能待客的,那位贵客指定要她养着,过个几日人就要来了,现下是真的不行,您瞧这位公子气宇非凡,想必也不会为难素儿,楼里的姐妹都任挑。”
“我今日还非见不可了。”
房门被人用力推开,看到坐在飞檐下的江流景,深吸一口气,感叹出声,“当真是美人啊。”
江流景侧目扫了一眼,又将目光放回远处,只是有人急忙上前,“诶,爷。”
难以置信道,“江小姐?”
“江小姐?归帆你认识她?”
素儿见状不妙,让人去喊护卫和林妈妈。
江流景听到这个称呼,放在侧边的手指一抖,停顿片刻才回头,来人看清她的面容,才彻底确定下来。
“江相江少卿他们找你许久,各处设卡,每个城池均翻了个遍,没想到江小姐竟在此,”梅归帆犹豫片刻,此话有些不好开口,但,“江小姐无事吧?”
说完想打自己一巴掌,犹豫了就不该讲出来。
江流景眼皮抬起,打量他一下,没回答他所问,忽略他的尴尬,只是轻缓道:“你认得我啊。”
“当然,你的画像都贴满各处了……”说了一半他停住,转而说,“江小姐莫不是忘了,我们在扶苏见过啊,怎会认不得。”
“前些时日不见的江小姐?她怎么会在这?”
“这处可是望北最大的花楼,她在这岂不是……”
“你们没听到吗,有贵客候着呢,瞧这神色,怕是已经……”
“闭嘴。”身后的公子群窃窃私语传入他耳中,他才想起除了他还有旁人,对他们沉下声音警告,不要胡言乱语,给身着单薄的江流景披上他未来得及取下的披风。
低头对江流景道:“我带你离开。”
“你做不到的。”江流景拂去他的好意,淡声道:“我不会跟你走的。”
林妈妈也带人走入,也听到他们所说,但,“各位爷见过花溪了,花溪不待客,来来来,莫浪费光阴在这,我这带来了几个美人给爷去逍遥呢,还不上前伺候着。”
她身后的姑娘一拥而上,簇拥着这几位哥们,梅归帆更是有三名围着,其中还有司徒令雪。
梅归帆将人甩开,闪至一旁,“你可知她是谁?”
林妈妈挥着手帕,笑道:“还能是谁,我们花溪啊,花溪胆子小,我带各位爷去别处。”除了梅归帆,其他公子哥都沉溺于这美人乡,想着一起劝他,但看到他的神色不敢出声,甚至不靠近那些姑娘。
“她可是江相之女,你将她扣押在这,你不怕江相怪罪下来。”
“诶哟,公子开玩笑了,这里哪有什么江相之女,这里只有谋生,没有你所说江相女,这种地方怎会有大家闺秀在此呢,这里只有我们花溪,您如此胡搅蛮缠,我可要报官了。”
梅归帆瞧她正气凛然,口口声声都是要报官,就仿佛所说为真,江流景望着炊烟升起,续着她说道:“如你所说,告示贴满,满街都是我的画像,我的身份她怎能不知晓,但她既然敢收敢将我放于大众视野,那她自有底气。”一行白鹭变换着行列,从眼前飞过。
“多少银子?”林妈妈狐疑看他,梅归帆再次道:“我帮她赎身,要多少银子?”
“您说笑了。”林妈妈嘴上说着,手上却比出一个手势。
“你这是虎口大开,林妈妈还是见好就收,江小姐在此的消息一旦传出,江相江少卿只会直奔而来。”跟随梅归帆前来的人惊道,那不是普通人随便能拿出的数字,哪怕是梅家,这一笔钱尚需筹集。
“不会传出去的,花溪也不会承认的,但梅公子要将人赎出去,只能按我所说的价格,不然没得谈,为了给梅公子这个面子,我可是要得罪贵客呢。”林妈妈再次比划价钱,一步不退,手帕从梅归帆前扬过。
梅归帆避让开,思忖一阵子,“我答应你。”
“没必要,你不用这么做。”江流景劝着他,让他勿做蠢事。
“空口无凭,我们签个文书。”
林妈妈把怀中的纸张铺在桌面,在上面写着什么,刚写了两行,江流景不知何时到了这边,将纸张拿去,“此事我不答应,你走吧。”
林妈妈眼珠转动,护卫上前控制住江流景动作,梅归帆急忙将她护至身后,喝道:“做何?”
“我没事,”江流景从他身后走至前方,与林妈妈对看一眼,转身望着梅归帆,“我不会跟你走的,你给了银钱也无用,我会待在这,她在骗你,别上当了。”
“为何不走?”
江流景没回,看了周围一圈人,停在林妈妈身上,“可否让我们单独说些话。”
林妈妈打量着她,忽的一笑,“可以”,只要她的尸身在她手里,她就不敢做什么!
梅归帆随行的人在他的示意下,也从房中离去,逐渐屋里只剩他们两人。
“梅公子还是尽快离去,别在这耽误了行程。”江流景低头端详,看了一会把文书撕掉,对于林妈妈来说,都是稳赚不亏的条款。
梅归帆拾起掉落在地的碎片,从只言片语中猜得原本纸张上写的话,随同她一起放在烛火上烧掉,“我是个商人。”
“所以你要谨慎,身为商人,不能因情感而丢失商人的嗅觉,此事于你无半分益处。”
他想说的是,他是个商人,又怎能看不清其中蹊跷,但也没挑清,只是询问她坚持留下来的缘由。
“为何不愿跟我离开,她们是拿什么东西要挟你,不让你离开,若是如此,我可以帮你,你在此的消息我也会传回三……江府。”
江流景没注意他怪异的转折,捏着左手手指,沉思着他是否可信,还是决定再试一回,“白鸾,我的贴身女侍,为救我被杀害在此,他们带走了她的尸身,我要带她回去。”
“我帮你找,但我还是要将你带出去,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梅归帆说完,拉开房门,林妈妈早在门前等候多时,看到他出来,热切地贴上来,“爷思考得如何了。”
“我签,两日内我会带着银钱过来将她带走,还请林妈妈好好照顾她。”
“当然。”林妈妈喜笑颜开地拿着还留有梅归帆余温的纸张,鲜红的指印刺到江流景眼中。
“你不必……”我们之间,相见不过一面,又怎值梅公子如此做呢。
房门掩上前,梅归帆甚至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匆忙离去,她却在以最恶毒的心思揣测着,他这是以退为进,以谋她的倾心相待,毕竟梅家只在商,官场上无权,他需借助江府的势力维持偌大的梅家,让它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