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山上的时候,守卫受过她的人情,见她这么问,也有些替她难堪,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尴尬道:“陆姑娘,主子的话我们不敢违背,他的确是不想见您,您还是先回去吧。”
一句话,清清楚楚地传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陆英脸上火辣辣地烫起来,难堪铺天盖地,几乎将人淹没,可她咬牙忍了下去,她这些年受过的委屈数不胜数,这点针对才不会放在心上。
“我不进去,让她们进去吧。”
守卫迟疑片刻,还是给了她这个面子,他收回长枪:“几位姑娘请吧。”
陆家姑娘们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陆四姑娘更是万分懊恼,刚才不该提一起来,她先前的话本是为了恭维陆英,可现在听起来活像是在嘲讽。
“大姐姐,我……”
她不安地开口解释,陆英摆摆手:“无妨,进去吧。”
几人这才行礼道别,抬脚进门。
陆静柔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脸色“唰的”亮了:“大姐姐,你这是被少师厌恶了?那你……”
“五妹妹,”
陆四姑娘连忙挽住陆静柔的胳膊:“我们一起进去吧。”
她半拖半拽地拉着陆静柔往里头去,陆静柔挣了几下没能挣开,很是恼怒:“松开你的脏手,陆静宜,别以为你有个官家子的未婚夫,就能嚣张,你给我放开……”
吵闹声渐行渐远,东苑门外只剩了陆英一个人。
月恒上前扶住她,话里满是担忧,来之前谁都没想到场面会这么难看。
“姑娘,没事吧?”
陆英合眼稳了稳情绪,哂笑一声:“能有什么事?自己误会了,还不肯让人解释,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要搬离陆家是吧?真以为离开这里我就见不到你了?”
她咬牙开口,明明是发狠的话,可声音却是颤的。
“月恒,你去……”
月恒很快退下,陆英又看了眼东苑,转身就走。
虞无疾抬手揉了下鼻梁,低头继续去看手里的公文。
单达进来禀报:“主子,陆家几位姑娘来给您送行。”
虞无疾手一顿,维持着那个动作没动弹。
单达十分体贴地解释:“陆大姑娘被拦在了门外,只有其他几位姑娘进来了。”
虞无疾抬眼看过来,眉心蹙起:“她是做得不对,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就给她没脸,你让她在府里怎么立足?”
单达被噎了一下,连忙解释:“属下也没想到她们能撞到一起。”
他心里的确对陆英有意见,可也不至于故意用这种手段去折辱人,真的就是赶巧了。
“那属下将她们都送出去?”
虞无疾没再开口,只提起朱砂笔批了公文。
单达就知道这是同意了,连忙转身退了下去,几位姑娘对能不能见到虞无疾根本不在意,听说他不见,放下东西就走了,只有陆静柔心情很微妙,她自己来的时候就见到人了,别人来就见不到……
单达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决定给人造成了误会,抱着一摞礼物重新回了屋子:“主子,几位姑娘送来的送别礼。”
“别占人家姑娘便宜。”
虞无疾头也没抬,淡淡开口,说话间手边批过的公文已经堆了一摞。
“那不能,属下都记册了,过几日中秋,就以您的名义赏些东西过来,谁都不落下。”
虞无疾顿了顿,又想起了陆英,一时间连公文都看不下去了,有野心是好事,但非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吗?
陆英啊陆英,你不能为了点权势就这么糟践自己。
冷你几天,好生反省吧。
他掐了掐眉心:“赵迟那边如何?可能问出来联合他谋害陆英的人?”
单达摇头:“没有,大夫看过了,疯得厉害,来来回回都是那句话,他让我下的药,至于这个“他”是谁,只字不提。”
虞无疾叹了口气:“继续审吧。”
单达应了一声,却没下去,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虞无疾:“主子,属下有个猜测……”
“说说看。”
单达却又没了动静,虞无疾侧头看过来,“怎么了?”
“猜测就是……”单达吞了下口水,低声道,“这个她,会不会是陆姑娘自己?”
虞无疾脸色瞬间变了,眼神也冷厉起来,单达连忙解释:“属下不是针对陆姑娘,只是陆姑娘那举动……您刚说要离她远一些,她就说出了那种话,这实在是容不得人不多想。”
“她不是那种人。”
虞无疾扫了他一眼,“以后再胡说,你就回京城去。”
“是。”
单达连忙闭嘴,不敢再开口。
虞无疾却越想越气,看他的目光活像是刀子,好在府卫及时进来:“少师,东西都收拾妥当了。”
虞无疾压下心口的火气,起身往外走:“把那些公文发回各处衙门,走吧。”
今日天仍旧阴沉,这齐州府的天气也是怪,先前那么久没下雨,这一下就是好几天,怕虞无疾淋雨,单达备了马车,虞无疾素来不计较这些,弯腰钻了进去,随手拿了公文看。
可马车走了没多久,就停了下来,他合上手里的公文:“外头怎么了?”
单达迟了片刻才隔着车厢开口:“陆大姑娘来了。”
虞无疾眉心微蹙,“开门。”
车门被打开,他一抬眼就看见马车的必经之路上站着一道高挑窈窕的身影,这是知道自己不肯见她,所以特意来这里堵他的。
“主子,见不见?”
虞无疾还想着冷她几天,让她自己反省的心思,可看着那道身影,他沉吟许久,还是叹了口气:“都追到这里来了,不见她能走吗?过去吧。”
兴许已经想明白了。
单达抬了抬手,马车再次前行,慢悠悠停在了陆英面前。
“知道错了?”
虞无疾开了车窗,侧头朝外头看过去。
陆英一愣,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却忽然都被这一句给堵住了,错了?
她忽然在虞无疾身上看见了她父母的影子,不问缘由,强行定罪。
以往也算是习惯了的事,这一刻却有些难以忍受,她语气不自觉尖锐起来——
“少师觉得我错在哪里?”
虞无疾蹙眉,他阅人无数,自然听得出来陆英话里的怒气,他捏紧了手里的公文:“能问出这句话,看来你半分都未反省过。”
“我要反省什么?我的话真心实意,为何要反省?”
真心实意?
虞无疾也被激起了火气,“何为真心实意?陆英,我给了你光明坦途,你不走,非要选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
“这般决定只是因为我不想成婚,”陆英打断了他的话,“不代表我不是真心,男欢女爱,我何须说谎?”
单达被吓了一跳,以前怎么没看出来陆英是这种性子,他连忙开口:“回避。”
府卫纷纷退远几步,背转过身去。
虞无疾被陆英这几句话气得脑袋发蒙:“真心?真心从哪里来?既是真心,你又为何不愿成亲?”
“我先前说过,因为陆家,我不愿意让出去。”
虞无疾没了言语,片刻后他低笑出声,话里都是嘲讽,“你的真心原来这般不值钱。”
陆英怔住,虞无疾摆摆手,似是懒得再说:“走吧。”
府卫连忙要来驾车,陆英一把抓住车窗:“少师……”
“陆英,”虞无疾打断她,脑海里忽地闪过单达之前的话,他强行压了下去,语气却冷了,“再纠缠下去,我都要怀疑,那天的药你到底是不是被迫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