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无疾……
心头不可理喻地刺痛起来,他为什么又来了?
还是选在这个时候。
她不想见他……
脸上再次漫上来火辣辣的难堪,仿佛又回到了用苦肉计被当面拆穿的那天。
无地自容,逃脱无门。
但她很快就想起来了,自己弄脏了他的马车,虞无疾此来可能单纯是来讨债的。
“金声……”
她哑声开口,“去让人打一架马车……节度使的规制,那是我欠少师的。”
欠的东西她给了,虞无疾是不是可以走了?
“我来不是为了那辆马车。”
虞无疾却回绝了,他极快地打量了陆英一眼,克制着开口,冷淡的语气听在耳朵里,却如同秋风一般寒凉,刮得人身上生疼。
陆英闭了闭眼,不是为了马车,那就是为了别的。
是陆夫人派人去和他告了状,还是听说了陆家的事,特意来看热闹的?
怎么就来得这么快?能不能让她喘口气?
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胸口尖锐地疼起来,她有些喘不上气来,金声玉振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连忙要将她扶回床榻上,陆英却摇摇头将人都遣了下去。
她扶着床架站稳,深吸一口气:“给少师,上茶。”
她强撑着想要维持体统,可话音一落,咳嗽便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她侧头扶着床架咳得撕心裂肺,喉间也涌上来一阵腥甜,仿佛又要呕出血来,却又被她生生忍了下去。
忍住,陆英,要忍住……
“不必麻烦了。”
虞无疾却拒绝了她的礼数,短短一句话,让陆英本就冰凉的身体又寒了几分,她勉强靠在了床架上,不喝茶,不讨债……
真的是来者不善啊。
她强撑着一张平静的脸,“那少师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虞无疾没说话,只是遥遥看了陆英一眼,才两个时辰不见,陆英活像是变了个人,脸上几乎一点血色都看不见,身体也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他迟疑许久,还是抬脚一步步走了进来,甚至没顾忌男女大防,径直进了内室,直到离陆英不足三尺,才停下脚步。
阴影笼罩全身,陆英呼吸猛地顿住,却仍旧没有躲闪,就那么看着对方。
虞无疾将手背到身后,攥拳攥的手指都在疼,他克制着侧了下头:“我把陆夫人请回去了,你歇一歇吧。”
陆英怔住,她想过虞无疾会替母亲兴师问罪,会冷嘲热讽,却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话。
她张了张嘴,理智告诉她这时候不该多想,胸腔却再次酸涩起来,就如同今天入城时,听见他那句“我送你回去”时一样。
浓烈的情绪冲上来,激得她眼眶都有些发烫。
她慌忙侧开头,没敢让虞无疾瞧见她的失态,最近真的是病得太久了,总是这般莫名其妙。
陆英,你不能这样。
她又有些讨厌虞无疾,为什么忽然用这种语气说话?
先前都那般不留情面了,现在又摆出这幅样子来,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会让人误会吗?
她已经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了。
她垂下眼睛,指尖几乎抠进了木质的床架里,这才堪堪忍住了那险些卷土重来的情绪,她再次侧头咳了出来,声音哑得不成样子:“陆家的家事,就不劳少师费心了……少师为何而来?”
虞无疾默然,这个问题把他问住了。
半晌,他轻咳一声,将这个话题略了过去:“都发生了什么?”
陆英抿紧了唇,心头却抖得厉害,却一个字都没提,她不会和虞无疾告陆夫人的状,孝字压头,被指责的一定会是她。
她不要再一次地自取其辱。
“没什么,些许误会。”
虞无疾沉默下去,他看着眼前人,看着她消瘦苍白的脸颊,看着她唇角未干的血迹,也看着她发红的眼睛,以及眼底那浓烈到极致却又强行压下去的委屈,背在身后的拳头一点点攥紧。
陆家……
他转身大步出了门。
陆英下意识跟着走了两步,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很想开口喊住他,可话刚到嘴边就被咽了下去,连脚步也停了下来,她扶着门框,静静看着那道身影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走了……走了好啊。
走了就没人看她的热闹,没人再说冷言冷语讥讽她……
可心里怎么这么空呢?
她捂住胸口,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且越来越浓,越来越烈,硬生生堵得她咽喉胀痛难忍,几乎要掉下泪来。
她后知后觉明白过来,那情绪,是委屈。
她今天,打从看见虞无疾开始,就一直在委屈。
她以为她不想虞无疾来,不想再看见他,可其实她是想他的,她想让他和以往那么多次一样,站在她身边,不问缘由,不分对错,只护着她。
可她忘了,云霄楼一事过后,虞无疾已经对她深恶痛绝,再也不会那么对她了,今天能这么客客气气地说几句话,已经够给她脸面了。
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是已经到了极限。
三个月的颠簸和厮杀,早就让她的身体十分虚弱;回府后的悲恸和愤怒又耗光了她最后的精神,本就是靠一口气撑着才站在这里的人,现在连那口气也要散了。
睡一觉吧,醒了就什么事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