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松此前没有见过宁书元,反而是陈氏在积卢寺见了他被谢文渊净身,这会一想起来,脑子跟炸开烟花一样嗡嗡作响。
“你,你这个混账,居然还敢肖想我奚家的女儿,这次还敢暗算我!松儿,把这个无赖送到官府去,狠狠处置了!”
“不可!”
奚应雪刚松开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正要解释,宁书元直接打断了她,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小人愿以死谢罪,只求……”
他忽地抬眸深深地看着奚应芷,在奚应芷难看的脸色下一字一句道:“只求二姑娘消气。”
奚应雪听了这话,迟钝地眨了眨眼睛,片刻后乖觉地闭了嘴不再多说。
奚应芷脸色却沉了下来。
这两个奸夫淫妇狼狈为奸,成日里闹些破事也就罢了,如今东窗事发还想将这些事情都扣到自己头上。
若不一次收拾个痛快,日后只怕后患无穷。
垂眸掩下眼底冷意,奚应芷没开口,静静地听他编排。
大抵是她这副样子给了宁书元错觉,宁书元打量着她的神色作出一副沉痛的表情,“芷儿,我知道我之前做的事伤了你的心,所以你才恨我至此。
我也恨我自己,为什么要为着那点子男人的尊严和颜面,如此辜负你、伤害你。可我如今已经受到惩罚了……”
他仰面痴痴望着奚应芷,眼尾忽然流下一行泪,带着忏悔和释然,“我连男人都不是了,再多的恨也该散了吧,我跟你大姐姐之间只是误会,旁的什么都没有。
你有恨,有报复只管往我身上来,我甘之如饴。可是,不要再牵连到大姑娘身上了,你每每将我推到她身旁,污蔑我和她苟且,可知比让我凌迟还难受。”
他演得实在深情,活脱脱一个因为悔恨而甘愿任奚应芷予取予求的痴情男子模样,就连奚松和陈氏都面露不忍。
唯独奚应芷,却是因愤怒和紧张而浑身紧绷,捏着拳头的小臂甚至微微颤抖。
好厉的一张嘴,好狠的一颗心!
她竟不知宁书元有这样的手段。
是了,重生后,哪怕心中有所提防,可她仍是不自觉地轻视了宁书元。
她自认是官家之女,又自认一步步获得了父亲的喜爱和信任,便逐渐轻视这个仍是白身又毁了身子的男人。
却没料到,他蛰伏这么久,其反扑来得如此遮遮掩掩,却迅猛难当!
这是要坐实自己与他曾经有私情的说法。
是了,他若真那么无能,能够轻易被打倒,前世又怎么会仕途一帆风顺,一路平步青云位极人臣呢?
所以,永远不要在任何时候,小瞧任何人。
还有在这其中,奚应雪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是合谋,还是半推半就?亦或是蒙在鼓里全然被利用?
奚应芷来不及深思,因为宁书元从袖子里掏出一物,“当初你替我绣荷包,祝我前程似锦,如今我前程已经没了,愿将这个荷包退还给二姑娘。
但求二姑娘未来平安喜乐,不要再为着对我的怨恨,而终日沉湎于算计和仇恨之中。”
奚应芷死死盯着他手中的荷包,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当初她向宁书元讨要赠予的东西,一方面是不想宁书元占便宜,另一方面就是防着日后某个时刻,那些送出去的东西会成为把柄,变作刺向自己的利刃。
可千防万防,还是遗漏了。
也是因为过往她送给宁书元的东西实在太多,细细碎碎多到连她自己都记不清。
思及此,奚应芷恨不能回到过去,揪着那个蠢得令人发笑的自己狠狠扇两巴掌。
眼见屋内奚松和陈氏都拿着怀疑兼失望的眼神看着自己,奚应芷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掩着的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傲慢、凉薄,轻飘飘的,让人觉得无比危险。
几乎是一瞬间,奚应芷脖子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一股恐惧的僵硬从尾椎骨迅速蔓延至全身,将她的心脏整个捏住!
门外裴如璋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响起,“在侧厢等了许久,本想和奚大人告辞,没想到听了这样有趣的故事,是本王冒昧了。”
奚应芷整个人已经僵住了。
裴如璋怎么会在她家!
方才宁书元那番话,他听到多少!
奚应芷简直不敢细想,只僵硬地看着奚松诚惶诚恐地将门打开,“下官没能处理好家事,让王爷见笑了。”
裴如璋掠过他,目光直直看向屋子里,冰冷的视线在奚应芷和宁书元之间打转,最后停留在宁书元捏着的荷包上面。
一瞬间,奚应芷确信自己感受到了澎湃的杀意和戾气。
“奚大人未免太仁善了,这样厚颜无耻攀扯上门的混混,端亲王府不知遇见过多少,乱棍打死拖下去喂狗也就是了,可要本王帮你处置?”
宁书元浑身一哆嗦。
他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可所有的话都在接触到裴如璋视线的一瞬间被砸得稀碎,只有极致的恐惧支撑着他还能勉强跪在原地。
奚松也变了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不敢为这种小事烦扰王爷,若脏了王爷的手可是下官的过错。”
裴如璋不置可否,“本王愿意受这个累,来人——”
“王爷且慢。”奚应芷突然出声。
紧接着她就察觉到一股比刀还要利上几分的视线狠狠从她身上刮过,“奚二姑娘难道还舍不得?”
“王爷误会了。”她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的声音,“这个小人随意抹黑臣女,若就这样死了臣女不是永远都要背着污名在身?请王爷容臣女将此事问清楚。”
语毕,她察觉到那眸光中的冷意消退了几分,可那怀疑却并未减少。
不等裴如璋开口,奚应芷飞快道:“宁书元,我看你鞋子上的绣纹有些眼熟,不知是谁替你绣的?”
听了这话,奚应雪和宁书元眸中齐齐闪过慌乱与心虚。
“是,是绣娘随意绣的。”
奚应芷轻笑,“随意绣的?那为何与大姐姐袖口上的绣纹一模一样?难道是同一个绣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