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屿下了车后,便急匆匆地冲进医院里。
周围的一切嘈杂仿佛都在此刻静了音,除了他呼吸不稳地喘气声,再听不到任何声响。
他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沁骨的森凉随着脚踝攀爬上脊背。
电梯门前站了不少探亲的家属,他等不了,拉开紧急通道的门,一口气爬上了22楼。
开门的那刻,把推着医疗车的护士给吓了一大跳,险些惊呼出来。
她脸色煞白地抚着胸口。
今天这是撞了哪位神仙?
怎么白天被吓一回,晚上还要被吓一回!
不过看在迟屿长相俊美迷人,身材又颀长健硕的份上,原谅他这次冲撞。
“小哥哥,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迟永泉住这层吗?”
护士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要微信,迟屿就风风火火地往走廊尽头冲过去。
迟永泉此刻正站在窗户边上看楼下风景,听到动静后,缓缓回眸与他对上。
一张沧桑的脸孔上布满了皱纹,历经岁月风霜的磨砺,还有日晒后的黢黑之色。
被病房内的灯光打的更为暗沉了些。
但那两只眼睛炯炯有神,透着威严和伟然,还拧着股子愠劲,紧绷下唇。
显然是一点都不意外迟屿会赶来,甚至还在生他的气。
“爷爷......”
迟屿看到迟永泉尚且步履稳健,毫无龙钟老态,悬着的石头这才落地。
“我不是你爷爷,你滚出去。”
他脸上泛着罕见的怒红,把原本黢黑的肤色染上一抹精神气。
“您不是我爷爷,谁是我爷爷?”迟屿走到桌子跟前,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但迟老爷子还没被哄好,耿直着脖子走到病房门口,打开门就撵人。
看那耿耿于怀的模样,看那中气十足的架势,就知道他在闹小孩子脾气。
迟屿也就顺应着他给的台阶,放下水杯就迈腿。
“那我真走了。”
迟永泉绷着面部肌肉,冷肃地默不吭声。
眼睁睁瞧着迟屿从面前掠过,他抬起厚重的一巴掌落在他肩头。
“嘶!”
“嘶什么嘶啊?你还知道疼?”迟永泉没好气地冷哼,“让你走你还真走?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我简直委屈死了,怎么养的子孙都是一身反骨!”
迟屿见他大摇大摆地回了床上落座,伸手摸了摸肩骨。
好在没渗血出来。
否则被老爷子看到,又得念叨半天紧箍咒。
“孙子方才说错话了,还望爷爷原谅。”迟屿服了软,拿起刚刚倒了温水的杯子。
恭恭敬敬地弓屈着身子,双手将杯子地上。
迟永泉这才心里边得劲,勉为其难地接过来抿了口。
他摸了摸自己须发全白的下巴,微蹙的眉宇间布满忧思,眼眸中忽然浑浊黯然。
微张的口中也不时地发出几声轻轻叹息。
斟酌再三,还是启齿了。
“这里就你我两个人,我也就开门见山,不绕弯子了。”
“刚刚沈意浓来看过我。”
迟屿的面色一僵,思绪顿时片飘絮白,脑袋里空洞洞的,唯有心脏在跳。
爷爷晕倒住院的事情,他除了跟杜景瑞说过,再没第二人知晓。
肯定是他说的。
他这个大嘴巴!
“那个孩子像你廖阿姨,但像的不多,尤其那双楚粼粼地眉眼,带着难以捉摸的兀自倔强,但空有表面本事,躯壳干净地钻不进来一缕风。”
“我问她是不是在跟你同居,你们两人又是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迟永泉不足一提地冷笑:“你猜她说什么?”
迟屿喉结上下滚动,心脏像是被一点一点撕扯开,钝痛刺激着全身的神经。
有种势必将他拆卸成块的痛苦。
这句疑问,黎青曾经也问过他。
今日,他再次尝着黄连苦涩,心知肚明地将答案奉上。
“朋友。”
在没有得到沈意浓的心甘情愿之前,她永远都会对外人这么说。
或者解释地更为亲密些。
是曾经的邻居。
是青梅竹马。
但唯独不会大大方方地承认,是男朋友。
迟永泉惊诧地看着迟屿,但很快表情就归为凝重,“那你还不死心?”
“她连自己的心魔都克服不了,怎么可能会真心实意地与你共度余生,屿儿啊,听爷爷一句劝,跟郑岚接触接触,她是个不错的孩子。”
“她本事还真不小。”
迟屿眼眸森如狼,口齿中带着霜寒。
爷爷都能被pUA到这种程度,更别提迟春盛和廖玉珍了。
现在肯定巴不得让他明天就带郑岚领证,隔天就订婚结婚,然后再生娃育娃。
直到迟家有下一代的香火续燃,迟、郑两家强强联手,再无阻碍烦恼。
迟永泉没听明白,眨了眨疑惑的眼睛,继续这个话题。
“总之,你以后跟岚儿好好相处。我已经让沈意浓跟你断绝关系,永不往来了,以后也不会住在你的公寓里,这样你也落得个清......”
“谁让您替我做主的!”
迟屿当机立断地拦截,双眸猩红地红了眼圈,声嗓哽咽地仿佛快要哭出来。
迟永泉被冷不丁地吓了一跳。
原本沉寂下来的情绪,在看到他没出息的那个样子后,又阵阵席卷而来。
“怎么,我在迟家还没话语权了?管不了你了?!”
他顺着胸口,气的胸腔起起伏伏,满面涨红到没血色,仅在短短几分钟。
迟屿忍着满腔愤火,按了护士铃。
他不想再跟迟永泉吵,更不想再跟他争辩什么。
眼下他的身体是最重要的,他不想因为这件事就跟他闹得不可开交。
等护士进来后,迟屿快速跟她说明情况,紧接着便大步跑出去。
不论迟永泉怎么在后面喊他,他都充耳不闻。
杜景瑞看着迟屿从医院出来,忙钻进车厢内启动。
“去南苑,快!”
“......迟军官,快不了啊。现在中心桥段还在堵呢,没几个小时根本出不去。”
眼瞧着他想说抄近道,他忙截了胡,“近道也不行。”
“咱们先得从中心路出去,才能往小道驶行啊。”
迟屿的眼中充满了担忧和不安,仿佛再这么憋下去,迟早会崩溃一样。
他眉头紧皱,嘴角紧绷。
忽然他打开车门,迈开双腿就往摩肩擦踵的人群中速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