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今疏看看来往于陆家门前,那些雍容华贵的小姐公子,又看看浑身脏污破烂的自己,他被门房大娘那一番话,说的无地自容。
陆今疏感觉自己的胃又饿的灼烧起来,他看向陆家宏伟大气的门匾。
一墙之隔,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就在陆今疏觉得自己大概要饿死的时候,门房大娘将一碗饭塞到了他的手里,“陆公子心地良善,把席面上剩下的饭菜都赏给下人了,这些饭食没人吃的话,就要进泔水桶了,我就给你拿过来了。你这乞儿今天真是好运,沾到了陆家公子生辰的喜庆。”
陆今疏结结实实的给那大娘磕了一个头,他饿到连勺子都没拿,直接用一双沾满泥污的手将饭塞进了嘴里。
残羹冷炙硬生生的,被他吃出了满汉全席的感觉。
那是他长到这么大,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大户人家桌子上的菜,有很多都是动也没动过,上了桌只是为了排面上好看。
陆家赏给下人的,都是品相极佳的饭菜。
而他吃的这碗,则是连下人们也看不上的剩菜。
就如大娘所说,这样的东西在陆家,只能进泔水桶。
陆今疏将碗底舔的洁白如新,连半滴油脂都没剩下。
他正准备把碗还给门房大娘。
这时候,有个穿着天青色绸缎锦服的公子从门口出来,那人长了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正是出来送客的陆今安。
陆今安的脸上原本笑盈盈的,直到他的余光突然扫到了陆今疏,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极为难看。
陆今疏的一张脸全是脏污,他当然没有认出来陆今疏,他是生气于自己生日这样的喜庆日子,居然有个小乞丐吃了陆家的饭,就算这饭是泔水也不行,这实在是太晦气了。
陆今安让人打了那门房大娘一顿板子,把大娘一家老小都给发卖了。
两个粗壮的老仆将陆今疏围了起来,就要按照陆今安的命令,将他乱棍打死。
陆今疏硬生生挨了两棍子,他完全躲避不了,只能用袖子疯狂擦拭着自己脸上的脏污。
但他的袖子同样又黑又脏,他这么一番擦拭,反而让脸变得更花了。
陆今疏绝望至极,他只会不停的重复着,“我是陆太傅的儿子,我是陆太傅的儿子……”
陆今疏这句话出口,其中一个老仆脸色大变,他将另一个老仆手里的木棍打掉,也不管还站在一旁陆今安,从后门将陆今疏带进了府。
太傅嬟夫当年生的是双生子的消息,被陆太傅捂得很严。
门房大娘作为陆家的边缘人物,不知道内情,她和外人一样,以为陆家只有一个大公子,这老仆却是太傅嬟夫的心腹。
老仆给陆今疏重新梳洗,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把人带到了太傅妇夫的跟前。
那是陆今疏第一次见他的母父。
他想要对着眼前这两个至亲之人,诉说心中的万千委屈。
陆太傅却连看也不看他,让人连夜把他送回乡下的庄子里。
那天本来也是他的生辰。
他却在路上染了风寒,晕死过去。
他再睁眼的时候,躺在了农户家的杂物间里。
那些人不给他请医者,更不会给他抓药,他九死一生的熬过了这场病,然后变成了一个哑巴。
陆今疏感觉浑身都冷,冷的他瑟瑟发抖。
他张开嘴想要发出声音,然后猛地睁开了双眼。
陆今疏看到了凌姝墨。
凌姝墨将手掌附在他的额头上,侧头去看身旁的太医,“他都烧了一夜了,你开的药到底管用不管用啊?”
太医躬身回道,“贤君主子这是惊恐过度引发的高热,最主要的病因还在于心绪不稳,微臣开的药只起到一个辅助作用。若想尽快好转,还得殿下问明情况,解开他的心结。”
时祈示意太医可以出去了,她也跟着退至门口,然后锁上了房门。
凌姝墨问陆今疏,“你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把自己直接给吓晕过去了。”
陆今疏嘴唇微动,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心中的忧思如实的告诉凌姝墨。
凌姝墨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陆今疏虽然什么也不说,但他的心思并不难猜。
陆今疏头上的钗环已经被九福卸干净了,凌姝墨轻抚上他乌黑柔顺的秀发,声音平和,“陆今疏,你没必要自己吓自己。孤从头至尾,有说过一句怪你的话吗?”
陆今疏握紧了手中的茶杯,他的唇紧抿成了一条线,眼波流转间,不安的神色写满了整张面庞,“臣侍当着殿下的面,说白霖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是无辜的,君后和陛下都忧心殿下的子嗣,臣侍劝殿下留那孩子一命。殿下当时夸赞臣侍想的周到,顾全大局……”
陆今疏说到这里,垂下了眼帘,不敢再去看凌姝墨,“臣侍今日却做了这样的事情。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臣侍若是殿下,也会讨厌自己这样口是心非,恶毒至极的男人。臣侍只要一想到殿下会讨厌臣侍,就心慌的厉害,一时没受住,才会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