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废了多年的平春宫内,多了两个暂住的世家女子,宫中人皆以为等到李家姑娘病愈后,两人会就此离开,可没想到李家姑娘承了太后寿宴的宫务。
如今京都到处都在传言陛下为了补偿李姑娘才会就此将她留在宫中,让她成为陛下的第二位贵妃。
可此刻,平春宫气氛有些凝重。
李含茗沉着脸,头一次失了惯常维系着的体面和礼数,气冲冲地坐下。
殷珍珍跟在她身后。
见此,眼底闪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缓步走到她身边柔声说:“李姐姐,这是怎么了?”
李含茗冷嗤了声:“她与我之间不过都是京都世家之女,若不是她幸运些早了一步入宫,勾搭上了陛下,她怎么可能高我一截?”
“今日我不过是给陛下送些糕点,可她一来,陛下立刻就让你我离开,肯定是她在陛下耳边说了什么!”
她又想起那日在曲水宴上的事,太后垂怜她,那日话中的意思也是让她也入宫为妃,若不是出了这么一遭,她肯定已经入主六宫了。
那日的红颜毒,绝对是谢元姣下的,想要断了她的入宫之路。
殷珍珍嘴角勾起笑意,拉起她的手,哄着:“我的李姐姐啊,你难道不知这玉贵妃是个什么性子吗?在这京都的女子中,有谁比她身份尊贵的?现在又成了陛下身边的宠妃,傲气些也正常。”
“以前有她兄长护着,现在又多了陛下,岂是我们这种人能够比得上的。”
“你我日后还是绕着些走吧。”
说完,还幽幽叹了口气,垂下眼眸,满脸失落。
李含茗听完,心间怒火更甚,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她不过就是依仗后宫无人,独占陛下罢了,等到陛下选秀,后宫充盈,我不信她能一直这样下去。”
殷珍珍低垂着脑袋:“李姐姐,你还是小声些。”
“她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幼时我便常受她欺负,家中又因为谢家权势不敢为我出头。这六宫下一任司典人选正是她身边的菱慧,估计到底都是她的耳目,若是被人听到,传到她耳朵里,只怕你我不会安生。”
一边说着,一边用帕子擦着眼角,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李含茗皱起眉,拉住她手安慰道:“珍珍,你就是太软弱了!”
“我李家可没比谢家差到哪去,京都女子皆以贤良淑德为典范,谢元姣做事出格大胆,又仗势欺人,我要让她尝尝被欺负的滋味。”
殷珍珍带着哭腔地感谢她,可低下头的瞬间,眼底却闪过骇人的冷意,再没了平日里单纯天真的模样。
等到谢元姣回了关雎宫,一股脑钻回了寝殿,只觉得自己今日的举动蠢到了极点,谈襄不过随手送了一件笼络她的赏赐,她却当了真,竟主动跑到承乾宫去。
崔清禾在门外唤她:“谢元姣,如何?”
谢元姣将头蒙进被子里,隔开外面的声响。
前几日谈襄承诺不会选秀,充盈后宫的话回荡在脑海中,而今日她在殿中见到李含茗和殷珍珍的场景也浮现出来,恐怕要不了几日,什么嫔啊妃啊就会挤满了后宫。
由此观之,谈襄只是个朝三暮四,背信弃义的小人!
她翻身坐起来,只觉得被两个男人接连诓骗的自己可笑到了极点。
在这京都中,根本不可能会有真情,哪怕有,也耗不过变化的人心。
许是因为动作过大,绮丽的妆容已经有些凌乱,发丝垂落下来,她便顺手将发髻拆开,就这样把门打开。
崔清禾见她这幅潦草的模样,格外惊讶:“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莫不会是被赶出来了?”
谢元姣散漫地躺在床上,懒懒回道:“没有。只是陛下忙着照看李姑娘和殷姑娘呢,可没功夫搭理我。”
闻此,崔清禾皱起了眉:“她们两人怎么搅合在一起了?给李含茗下毒的不就是殷珍珍吗?”
“你不知道吧,治好李含茗的也就是殷珍珍。”
“什么!?那她做这一出到底是为何?李含茗知道凶手是谁吗?”
“不知道。当时救好李含茗的就是殷珍珍,我一个有嫌疑的人若是说了此话,她只会当我在挑拨离间,我只好提醒她几句,能不能猜出来就不知道了。不过今日我见两人之间颇为亲近,恐怕是没猜出来。”
谢元姣想起李含茗与曲水宴上时全然不同的状态,有些无奈。
这几日她们两人一起住在平春宫中,只怕殷珍珍会将黑白颠倒,让李含茗彻底认定自己是她中毒的凶手。
默了默,她忽然想到这几日朝堂上谢李两家水火不容的状态,心中一震,猛地坐了起来。
之前她以为殷珍珍只是想要用李含茗对付自己,却忘了一个关键点,那日曲水宴上她与萧太后是一伙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太后和萧家乃至是为了废太子而走,所牵涉的也不止是后宫,还包括前朝的世家争斗。
萧太后不费一点力气,离间了两个世家。
若是以后李含茗因为殷珍珍的挑拨,与自己起了冲突,倾覆的只会是谢李两家,而隐身在背后的萧家便会坐收渔翁之利。
谢元姣的神情一点点变得认真起来,没了调笑的心思,拉住身边人的袖口道:“崔清禾,你能不能帮我件事?”
崔清禾一怔,下意识地点头。
宫门落匙的时辰,崔清禾才匆匆离开。
谢元姣站在关雎宫门前,看着她的背影离开,可刚转身却又顿住了脚步。
红墙边,槐树斜伸出的枝丫下站着一人。
谈襄目光柔和,与黄昏一道站在昏黄的日光下,抬起温柔的眼眸看她。
没等她回过神,谈襄便抬脚走了过来,一袭浅蓝常服随着走动飘扬在空中,更衬得他风清月朗,如同水中月般,他启唇温声道:“还在生气?嗯?”
谢元姣从呆愣中回过神,默默后退一步,冷声道:“自然没有。”
“那你为何不看朕?”
谈襄垂首,紧紧盯着她刻意回避着他的眼睛,不经意地流露出肆虐的占有欲,仿佛要将她吞吃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