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我的衣裳湿了……”
“……”
谢元姣冷淡地看他一眼。
这次直接背过了身。
谈襄怔怔地看着她的动作,垂眸,满脸受伤。
“……衣裳在箱笼里。”
床侧传来谢元姣的声音。
谈襄惊喜抬首,忙不迭地站起身:“我这就换上。”
谢元姣慢慢将手中医书翻过一页。
上次谈襄在关雎宫留宿时,更换的衣裳正巧留了下来,被流云收在箱笼里了。
虽说有些不大想承认……苦肉计对她这种心软的人实在有用。
很快,就传来窸窸窣窣的换衣声。
谢元姣看着医书,心中涌起一阵忧虑。
若是不要这个孩子,最好三月前便用药将他(她)打掉。
越拖下去,越不好。
可不知是有孕唤起的母性,还是看着乖巧的惟乐的缘故,她竟有些抵触此事。
她的腹部尚未隆起,依旧平坦,里面却孕育着她的孩子。
谢元姣的心间涌起一阵异样之感。
身后的谈襄正换着衣裳,就听到门外来福的喊声。
“陛下,雪下得太大了,今夜您就在贵妃这留宿吧。”
屋内两人身体都一僵。
谈襄刚穿好里衣,试探着开口:“玉娘……”
谢元姣腾地坐起身,面带薄怒,气冲冲道:“谈襄!你别太过分!”
来福小心地房门打开一条缝,外面凌厉的寒风立刻吹进屋内,冻得谢元姣身子一抖。
谈襄瞪了来福一眼,沉声道:“把门关上。”
来福见情势不对,连忙关上房门,回道:“那陛下便在贵妃这处休息吧,奴才告退了。”
谈襄听着来福的话,目光微动,换上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
“玉娘,我能留下吗?”
说完,又低垂着眉眼,低声道:“我还是回去吧。”
他转身,作势就要离开。
可动作却放得极慢。
谢元姣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暗恼今夜为何雪下得这般大,她又为何要同意他走进房内。
默了半刻,她捂着有些疼的脑袋,无奈道:“罢了。”
“你就在旁边的榻上歇着吧。”
谈襄眼神内立刻闪过喜意,可面上不显。
他咳了咳,动作起来更为孱弱,默声躺在离床不远处的榻上。
谢元姣叹了口气,捧起手中医书也没心思继续看下去了。
余光扫向乖巧躺着的谈襄,犹豫着,启唇问道:“谈襄,我问你件事。”
谈襄晦暗的眸子紧盯着她,道:“玉娘想问什么?”
“你为何,要这般费尽心思蒙骗我?”
“我入宫前好像并未与你见过面,你为何非我不可?”
谢元姣转眸,静静看向他。
谈襄一怔,对上她疑惑不解的目光。
良久后,他笑了笑,轻声道:“见过的。”
“我们见过。”
谢元姣眉心皱得更紧:“何时见过?”
“我怎么从没有过印象?”
默了默,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件事,恍然道:“那时太后办的选妃宴!”
“掩护我的那人是你!”
可她更加不明白了,只是那一面而已,为何非她不可?
“只见过一面而已。”
“你就要毁了我和崔衍的婚约,将我诓骗入宫?”
谈襄笑了笑,眼底爱意浓厚,浸润着如同春花秋月的柔情。
对他来说,谢元姣就像是夜中烛,雪中火,是救绝望的他出火海的一方甘霖,是供病弱的他苟延残喘的良药。
是一切,是万物。
是他的命中注定。
他垂眸,掩下汹涌的情意,不愿吓到她,只轻声道:“不止那一面。”
谢元姣没听清,皱眉道:“你说什么?”
谈襄抬眸,直勾勾看向她,温声道:“没什么。”
“……若是只因那一面呢?”
谢元姣冷冷看着他,沉声道:“疯子。”
说完,便扭过头,再也不看他。
谈襄躺在榻上,看着床上被烛火笼罩着的一团,眼底尽是偏执。
他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出生时被所有人唾骂鄙夷,踌躇十几年却如同阴暗苔藓,见不得光,唯一拿得出手的爱也窒息逼仄。
可那又如何?
旁的他都可以不要,他只求一个谢元姣。
哪怕用尽手段,费尽心思,他只要她。
窗外雪簌簌落下,夜色深沉。
谈襄看着她的背影,神色温和,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却掩藏着一颗陷入疯狂的真心。
这一夜,窗外雪未停。
谢元姣越加怠懒,直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榻上的谈襄已经离开。
流烟将床帘拉起,笑着道:“姑娘出去一趟,人怎么也懒了不少?如今已经是用午膳的功夫了。”
谢元姣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肚子,有些无奈。
这孩子来了后,她的眼皮一天比一天重,恨不得整日躺在床上。
流烟道:“对了,今日一早菱慧姑姑来了一趟,让奴婢告诉娘娘今夜辰时,会将您想见的人送进宫中。”
她有些好奇,探头问道:“不过这人是谁啊?姑娘为何不直接将人唤入宫觐见,还要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
谢元姣眼神闪烁,随口解释着:“没什么。只是不能让宫中人知晓,才让菱慧帮我安排的。”
“今夜你记得要帮我守住了,千万别让人进来。”
流烟“哦”了声,没再多问。
接下来一整日,谢元姣先是确认崔清禾进来时,不会被关雎宫外的侍卫发现,又交代了宫女们今夜不用值守,保证所有人都不会发现。
毕竟不久前谈襄刚伤了崔衍的手腕,又想害了他的命。
若是被他发现她在暗中联系崔家人,恐怕又会多想,不知会做什么过分的事。
而崔衍和谈襄的关系,在弄清楚前,她不能说,也不会说——谈襄自幼被抛弃,十几年来已经经历了太多磋磨,已是可怜可悲,若是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谢元姣无法想象亲口告诉谈襄“他是崔夫人和先帝的孩子”时的场景。
这对他来说,太过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