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醒来时,外面已经天黑了。
她睡了很久,中途没有醒来过。
夏竹出了一身汗,头不疼了,堵住的鼻子也畅通了。她掀开被子,床单几乎湿透了。
她打开衣柜,翻找出自己的睡衣,入目的是季扶生那全黑系列的服装,除了角落里那两件浅灰色的工作服,衣柜里的颜色霎时变得天平秤倾倒。
夏竹抱着睡衣,走出卧室;室内只有客厅的台灯亮着,小黑和季扶生不见了。
她环顾室内一圈,家里多了不少生活用具,尤其是厨房,堆满了锅碗瓢盆,好多没有拆封的电器还摆在餐桌上,橱柜里也被塞得满满当当。
看起来,季扶生还打扫卫生了。
夏竹转头走进卫生间,在她盥洗得差不多时,她忽然听到室外有动静。不多久之后,就听到季扶生的声音,他轻轻叩门:“你好点了吗?”
夏竹刚吹完头发,底下还有些没干透。她打开门,小黑和季扶生一样站得笔挺,在门外等待她的消息。
一看到夏竹,小黑忍不住转圈圈。
季扶生上前一步,抬手抚摸她的额头:“头还疼吗?”
“不疼。”夏竹跨出卫生间,蹲在地上抚摸小黑的脑袋。她转头问:“你怎么知道密码?”
“问哈桑的。”季扶生些许不满:“我明明是你老公,却还得去问别的男人你家的密码。”
面对他的阴阳怪气,夏竹选择默不作声。
“饿不饿?给你带了好吃的。”季扶生抓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到餐桌前。
在一堆锅碗瓢盆里,挤放着两个超大的外卖餐袋。季扶生迅速地将桌子收拾干净,又把餐袋拆开,拿出里面的食物。
是一只烤羊腿,夏竹忽然瞄到餐盒上印着的字体,那是牧城最有名的一家草原餐厅,专门做烤全羊的。
还有一大盘蒸螃蟹,依然是来自牧城;其他的一些,是荔城餐厅的外送。
季扶生笑眼盈盈,仿佛在等待夏竹的夸奖。他主动解释:“我爷特地带来给他孙媳妇的。”
“爷爷来了?”
“嗯。”季扶生拿出一套新买的餐具,摆在夏竹面前,又给撕烤羊腿的肉,撕得特别细致。他向她邀功:“本来还有一份你爱喝的锅茶,但是他老人家给忘了。早知道就让陈姐也跟着来,给你做饭吃,陈姐做饭特别好吃,不过比起来,还是喜欢你妈妈做的饭菜。”
季扶生撕了一大碗羊肉,脱下一次性手套,打开汤碗,是南郊那家餐厅的五指毛桃排骨汤,淡淡的椰子清香在鼻尖萦绕。他从一堆快递盒子里翻找出一根桃木勺子,洗干净后放在汤碗里:“止咳润肺,得喝完。你今天睡觉的时候,有点小咳嗽。”
感冒之后,夏竹的味蕾不灵敏了,她浅尝一口还温热的汤,问:“爷爷住哪里?需要去拜访一下吗?”
“不用,我告诉他,你生病了,让他别来打扰你。”趁着这个空档,季扶生麻利地把还没拆出来的厨具拆出来,摆放在厨台上。
之后又将快递纸盒子收拾到一起,装在其中一个大箱子里。
他看夏竹把羊肉吃得差不多了,就把手洗干净,坐在她的旁边,给她剥蟹肉吃。蟹肉肥美的季节,个头很大,还有蟹黄蟹膏。
季扶生都忍不住流了口水。
“一起吃。”
“实际上,在回来的路上,我没忍住,已经偷偷吃两个了。”
“再吃一点。”夏竹说:“我一个人吃不完。”
“行吧,既然你都盛情邀请了,感谢女王赏肉吃。”季扶生剥开蟹壳,用一把小勺子把里面的蟹黄舀出来,递到夏竹嘴边。
夏竹不习惯他这么亲密的行为,但盛情难却,还是吃了。
季扶生把蟹壳里的蟹黄舀干净,送进了自己嘴里。
这一幕,让夏竹回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她问他,难道不怕她有传染疾病吗?
那时候的他,表情没有过多的惊讶和疑惑,只是告诉她,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他不害她,她也不能害他。
想到这里,夏竹轻笑出声。
“笑什么?”
夏竹摇了摇头,低头喝汤。
“噔、噔、噔。”
夏竹闻声回头寻找自己的手机,信息不停涌进来。她起身,走到卧室拿手机。
点开一看,是哈桑的信息。
哈桑说——Kingsley,南非的新客户对我们的方案非常满意。
一个非常开心的表情猛然涌现在她的眼前,哈桑每每抑制不住内心的雀跃,或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要分享,他就会这样。他说——客户还加大了订单量,这笔交易简直是我接管公司以来,最大的一个订单了。
他又说——真可惜,如果你没有生病,我一定带你们去吃大餐。
他还说——真希望你的darling是我们的伙伴之一,他真的是太棒了,替我谢谢他。
夏竹看得一脸疑惑,回到厨房,她将手机屏幕展示给季扶生看,问道:“你又背着我干什么了?”
季扶生微微一怔,看完后挑眉嬉笑,明知故问道:“他都没有说是谁,你怎么知道他说的darling就是我?”
夏竹再仔细看了眼信息内容,若无其事地表明:“这是哈桑称呼朋友另一伴的习惯。”
“是吗?”季扶生将信将疑。
夏竹淡定地点了点头。
季扶生很快速剥好了几只螃蟹,推到夏竹面前。他淡淡地阐述:“你睡觉的时候,这家伙一直给你打电话,说是客户那边对方案不太满意,让我把你叫醒,一起商量。”
“然后呢?”
他转头看着她:“我把他骂了一顿,这点小事,还要打扰你。”
“再然后呢?”
“我就打开你电脑,看了客户的文件,还有你们给出的方案,然后做了点修改。”季扶生拿起一根蟹腿放进嘴里啃咬,发出咔咔声响,他揉了揉脸颊,吐槽哈桑:“这家伙,太不中用了,就会哭哭啼啼,还好你没跟他结婚。”
夏竹惊奇地看着他:“你看得懂文件?”
“阿非利卡语和英文而已,谁不会?”季扶生随口道:“我没跟你说过吗?我以前跟我爷在国外生活过一段时间,去过很多地方,18岁才回国的。”
夏竹摇摇头:“没有。”
他轻轻哦了一声,然后认真说道:“无论是开店还是卖衣服,做生意不都大同小异嘛。你们的方案对其他公司没有太大问题,但对于这家公司,你们的方案有点不够火候,虽然能赚到钱,但我发现你们的开发成本过高了,残次品会是个问题。你们看似赚钱了,但利润比预期亏上不少,残次品还会大大增加生产过程中的成本,其中为解决残次品的人力物力都没算进去,这笔账算到底,没赚几个钱,还有可能白忙活了。”
“所以你改了什么?”
季扶生说:“谈了点条件,给对方把单价压低,把量提上来。你们给他单开一条线,即给他走低端产品生产。附加条件就是,残次品他们必须全部带走。你们的服装我看过,损耗就算控制在百分之十都不是问题,他们也会照盘全收。他们看似赚了,实际上你们也赚了。方案方案,就得先给对方把路铺好,让对方赢在表面上。”
夏竹怔愣一会儿,见他扬唇笑道:“没有薅到的羊毛,就是亏。”
她问:“你怎么就能确定他们会答应?”
“南非的服装市场摆在那了,就算全是残次品,你们生产的衣服他们也可以卖出好价钱,一点都不亏。”季扶生捧起夏竹面前那碗汤喝了一口,继续说:“我查了,这家公司本就是做低端服饰起家的,只不过近两年在改型做高端服装。他谈价格的时候就看出来了,还是小家小业的做派,他还巴不得有大量廉价货上门,好养活他的高端品牌。”
“万一他们不同意呢?”
季扶生非常自信地说:“没有万一,我做事,从不做没有把握的决定。”他又带上一次性手套,撕着羊腿肉,说:“做生意嘛,当然是搏一搏了,太守旧了跟不上时代的。”
一阵沉寂,夏竹打了声喷嚏,季扶生从桌面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他再次开口:“哈桑的性格太软了,不敢搏,你没发现吗?”
夏竹抓着纸巾捂住鼻子,她不可思议地转头望向他,说:“季扶生,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想了想,季扶生说:“我不会害你,算吗?”
夏竹微微一愣,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