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定了定神,拢拢额头秀发,侃侃而谈:
“方筱雅说,三四人消失,查无踪迹。她怀疑这几人,才是谍中谍,是日本人。
这几个日本间谍,八成在潜伏到军统中时,便另有行动计划。
或冒名顶替,或隐姓埋名,或另起炉灶……不一而足。
但他们有个共同点,日方的某个特务机关,定有启用暗语。”
“万一他们隐身后,不愿再效忠大日本帝国呢?”杨迷糊提出疑问。
小翠不以为然,“最好如此。但万一他们死忠呢?或者说被人,比如特高课,找到了呢?这可是定时炸弹!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杨迷糊抚抚发烫的额头,“四五年过去了,怎么去找,犹如大海里捞针!”
“就是因为难,才有挑战性,才更有趣。”
小翠诡异一笑:
“三四名日本间谍,敢销声匿迹,查无出处,必定有启用暗语。
比如:故意让延安截取的电报,字里行间,有启动暗语。
又如:对延安的电台广播,中间夹杂密言。
办法多得是,只怕想不到,没有办不到。方筱雅说,延安那边正在借一切手段,予以排查。
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让特高课信以为真,主动寻找启动暗语,逼日本间谍现身。”
杨迷糊恍然大悟:
“你是说,军统潜伏的名单早已无关痛痒,他们的特务早已是瓮中之鳖。
而启动暗语一旦出现,会惊动隐身的日本间谍,延安正好顺藤摸瓜,找到目标?”
小翠点点头,“对,这本是水磨功夫,得有耐心和韧性。”
“那我们要做的是,放任特高课和白少安行事,一步一步把他们朝这个方向引,时不时再施点压力。”杨迷糊双手一合。
“精辟!”小翠伸出大拇指。
杨迷糊突然冷冷道:
“所以,你伪造胖子的信,目的不仅仅是让我不再计较三个老头,对不?
你会再视情形,慢慢引导我识破,让我认为是三个老头之一假造的,那时我一定会与他们翻脸。
到了那时,白少安或特高课以为有机可趁,会主动寻我合作。
因为我翻来覆去的想,我在其中,只有这个作用。
此前,你不得不承认信是你伪造的,恐怕是因为紫鸢她娘也识破了,打破了你的节奏,你怕我已经确认。
还有,你在信尾加三个慨叹之号,亦是为日后发现破绽,设下的铺垫吧?”
小翠听得惊诧莫名,但又不得不点头认承:
“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窥透一切。说实话,刚才我已打算放弃此计划,但你说让我学学紫鸢,不必怕你,我又鼓起了勇气。”
小翠顿了顿,半开玩笑的说:“知道我为何答应生孩子吗?我若有了玄子的孩子,你日后即便万难,也不大可能动我和孩子,也算保命的手段。”
“你这算是抓住我的软肋,捏住我的七寸?”杨迷糊打趣道。
“是。当然,前提是我没有背叛。在这个基础上,日后做些你一时不理解的事,或必须瞒着你的事,应该大体无碍。”小翠有点傲娇。
杨迷糊想了想,郑重其事道:“自今日起,你和紫鸢,我一视同仁。你即便要杀我,我也信你,有充足的理由。”
闻言,小翠有些感动,“杨子哥,看你这话说的,我怎会杀你!也是,我喜剑走偏锋,走极端,容易被人误解。这是我的一大弊病,但我又习惯了。”
“这就是你说的,对自己要更狠点?”杨迷糊呵呵笑。
“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自古通理。”小翠很直接。
杨迷糊心中突生一个荒唐的想法:玄子毁容,会不会是小翠暗中撺掇怂恿的?
最后二人商定,在恰当的时机,杨迷糊发现胖子的信是别人,比如脏老头,伪造的,他与三个老头翻脸大闹。
但当前要做的是,让白少安或特高课,认为杨迷糊知道许多内情。
这个事,小翠说由她来负责。杨迷糊则负责安心研究,前往浙东后,怎么开展运动战和游击战。
所以,杨迷糊不得不,主动去寻方筱雅,请教战法的理论。但他事后发觉,小翠可能是故意的,事情远远没有那么轻松自在。
请教战法,总不能趾高气扬吧?不说卑躬屈膝,但也总得有不耻下问的态度吧?
但事情仿佛远不止于此。方筱雅以战法作交换,拽住他一起,不停推导名单的解密,是否有出入或遗漏,把杨迷糊烦得不行。
因为他七成以上听不懂,里面运用的高等数学,他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万般无奈下,杨迷糊拽上了紫鸢当挡箭牌、替死鬼,但情形也没好多少。
因为紫鸢兴奋了半日,便意兴阑珊,兴趣缺缺,找了个借口,开溜了。
杨迷糊也想走,但方筱雅讲游击战和运动战,一天只讲几句纯理论,吊着他。
更让他欲罢不能的是,方筱雅还会结合战例,在地形图上演绎。
虽然是纸上谈兵,杨迷糊却受益良多,不敢懈怠。因为去了浙东,群敌环伺下,搞不好,就会多丢几条命。
几番挣扎之下,杨迷糊决定沉下心来,一边学习战法,一边探讨解密。
终于在第九天,对名单的推导有了一些眉目。
从五十七人的大名单中,根据已识破的三十人的行为轨迹,发现所有人是呈闭环联系的,而且是一对二的单线联系,掐断其中一环,联系就会中断。
两人对这一发现进行验证,推导出了几个人的联络方式。
但因为有十多个人,或死亡或失联,这种推导持续不下去。
杨迷糊说,这些人涉及到南京、上海与延安三地,有些信息可能成为永远的谜,循环不下去,要想抓到所有人,恐怕更多的是靠运气。
终于,他咬牙抵制住战法和战例的诱惑,严辞拒绝了方筱雅的盛情挽留,返回了山乔屋。
见到紫鸢正悠闲的,躺在竹躺椅上晒太阳,杨迷糊气不打一处来。
他一把薅起紫鸢,扔到一边,自个躺了上去。
紫鸢抗议无果,气哼哼的走了,但杨迷糊并没有得到片刻的清静。
不知道是约好,还是确实有事,人接踵而来。
狗子说,特高课老巢附近,只见过一次白少安,从此销声匿迹。
栓子说,脏老头自从回了东楼,便足不出户。
玄子说,浙东的事,进展不大顺利。
小翠来了,花的时间最长,讲了讲特高课或白少安的事,说推进速度太慢,效果不明显。
好久不见的枝子,也来凑热闹,说生意不大好做,近段时间,还亏了。
反正没一件开心事,好不容易打发走枝子,让她去糕点店旧地重游,但又来了个杨迷糊不敢怠慢的人--紫鸢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