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溪,你知道吗?我以前也遇到过出戏问题。”
“那是一部拍来冲奖的传记片,我们拍了五个多月才拍完,杀青的那天我一个人在休息室里哭了两个小时,久到我当时的经纪人急得到处找我。”
“拍摄结束后过了大半个月,我每天还是恍恍惚惚的,偶尔甚至会生出一种错觉,以为我自己真的就是那个民国时期大名鼎鼎的沪城影星。”阮棠说着,笑了一声,“那段时间我没有接戏,也没有参加任何活动,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在家里待了整整三个月。每天早睡早起,按时吃饭、按时运动,还自学了调酒。”
“你看,关键时候,这种看起来没什么用的本事也能派上用场。”她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晃了晃,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纵使有几缕细纹,也挡不住眉眼间的风华。
苏灵溪一时看得怔住了。
阮棠口中提到的这件事,她曾在旧新闻中瞥见过只言片语。
当年,阮棠拍完民国传记片《琼玉》后,从公众视野中消失了整整半年,直到下半年才在威尼斯电影节红毯上再次露面。
选在正当红的时候消失这么久,实在令人匪夷所思。甚至有媒体一度怀疑她是打算息影结婚,又或者是被逼奉子成婚。
时至今日,网友们对她那段时间的动向依然众说纷纭,还有人猜她是不是偷偷跑去国外生了个孩子,所以才这么多年都不急着结婚。
对于外界的揣测,阮棠一向都只一笑置之。
有些人眼里只能看到自己想看的,耳朵里也只能听到自己想听的,她又何必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去解释那么多?
所以直到此时此刻,苏灵溪才知道这件事背后的真相。
“萧琼玉……那的确是个有够复杂的角色。”她低声喃喃道。
阮棠曾经就是凭借着萧琼玉这一角色成为了首个来自亚洲的戛纳影后,顺带斩获金马奖最佳女演员,可谓是一战封神。
苏灵溪看过这部电影,毫不夸张地说,阮棠在里面的表演称得上让人叹为观止,展现了绝对精确的肢体和表情的控制能力以及表现能力,完全足以载入影史。
“怎么,是不是回头一想,跟获得的荣誉相比,当初遇到的那些难题都是值得的?”阮棠笑着调侃道。
苏灵溪想了想,默默点头。
阮棠轻咳了几声,和蔼地说,“演戏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作为演员,你应该在表演上高标准的要求自己,但不应该时时刻刻都把自己绷得那么紧。”
“弦绷得太紧,是会断的。更何况你已经非常优秀了。”
“放眼整个娱乐圈,有几个演员能在你这个年纪达到这样的成就?又有几个人能像你一样在取得成就后依然不骄不躁,既不放任自己耽于享乐,也不自视甚高瞧不起人,始终如一地保持前进的步伐?”
“宋今禾,现在看着是手里捧着两座金鸡奖杯的得意人,以前也曾经因为压力过大而染上烟瘾;袁庆军,电影电视剧两边圈子通吃,长红近二十年,似乎是一帆风顺地走到了今天,但至今仍然保留着每个月做一次心理疏导的习惯。”
“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也没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问题,也有面对问题的不同解决方式。”说到这,阮棠顿了顿,然后才继续,“你没有任何成瘾的不良嗜好,也一直洁身自好没有闹出任何绯闻,甚至年纪轻轻就走到了很多人终其一生也走不到的高度之上——在你身上,我找不到哪怕一个不满意的地方。”
“我只是希望,在身体需要的时候,你可以适当的放松休息,如果一味苛求自己,反而过犹不及。”
苏灵溪听完她这番话,忍不住放松地笑了起来。
她很久没有露出过这么纯粹、轻松、不掺杂任何其他意图的笑容了。
“老师,我懂你的意思。”笑过之后,她又紧接着叹了口气,“但是我现在的情况恐怕没办法休息那么久。杨姐和文雅姐之前谈好的拍摄工作也不方便就这么推掉,而且还有港城导协奖和金像奖需要参加……”
“我觉得等四月底忙完这些事之后再休息也不迟。”
她的语气在静谧的空间内显得有些小心翼翼,阮棠忍俊不禁地笑了笑。
这孩子一副倔样,真是跟她年轻时候的样子挺像。
真奇妙啊。
阮棠勾起唇角,“随你。什么时候休息,休息多久,这都是你可以自己决定的事,我无权插手,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像古板的大家长一样要求你按照我说的做,我可不是那种老古板。”
“我今天特意留下来跟你说这些,只是想以老师的身份给你一些建议,免得你一不小心在演戏这件事上走岔了路。”
“至于其他的,我想你这么聪明,应该一点就透。”
苏灵溪借着窗外的月光,顺势和她碰了碰杯,“嗯,老师用心良苦,我都明白的。”
明白她藏在调笑下的关切,也明白她今晚故作轻松的用意。
无非是不想让她把出戏问题看得太严重,反而影响到了心理状态。
风声呼啸,客厅的气氛再次沉默了下来。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些什么假大空的心灵鸡汤,只是一言不发地碰杯,喝酒,任由风穿过长廊,吹乱头发。
随性且自在,自由且随心。
分不清是自己的想法还是别的什么,苏灵溪只知道,自己很享受这一刻默契的宁静。
回想上辈子,她身边没有像阮棠这样亦师亦友又十足默契的存在。
真想不到,一朝穿书,借了陌生人的身体重活一世,还能遇上这样一个人。
也算一件难得的幸事。
苏灵溪仰起头,畅快地饮尽了杯中酒。
那些所谓的票房、评分、数据报告,就留到明天再烦恼吧。
今晚她只想坐在这里,尽情感受风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