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死了。
死在了陆姝云往万象国去的第三天,那辆为我躲避仇家并不起眼儿的马车上。
这是陆姝云的私心。
或许是无论如何也不想陆昭孤零零的死在已经没人的万府,又或许是不想他即便死还要看着万云帆曾经的住处日夜发呆。
彼时。
陆昭把手抠的鲜血淋漓也不肯松开床柱,那又怎样,她还不是命人一根一根掰开,强迫将陆昭抬上了马车。
“你,何必,带着个,将死的人……”
“我的人,死也要死在我眼前。”
陆昭绝望地闭上了眼。
他早该想到的,不是么……
“蒋氏在哪?”陆姝云却没打算放过他,“你不会以为把人藏起来,隐姓埋名生下孩子,那孩子变跟我没关系了吧?”
陆姝云冷笑,“血缘是个好东西。”
陆昭却始终不为所动。
闭着的眼睛直到死去也没有再睁开过。
据后来夕颜说,陆昭死的那天。
陆姝云罕见的整天都没有做任何事,只是坐在陆昭的身体旁看着外面发呆,不让任何人靠近也不走出马车。
直到第二日暮夜来询问,“死牢里那位,您看怎么处理?”
她才转转僵硬的眼珠,“烧了吧。”
暮夜一愣。
就见陆姝云看向陆昭的脸上慢慢爬满从未见过的慈爱,“我的昭儿生前那么喜欢他,想来也希望在黄泉路上有他陪着。我这做娘亲的,他活着的时候没有好好待他,死了总归要满足他一次。”
娘亲?!
陆昭是夫人的亲生儿子?!
暮夜转瞬僵着身子往外走,跟夕颜擦肩而过时,看到对方眼中同样的震惊。
他们服侍夫人这么多年。
竟不知……
如今……
两人不约而同的深呼口气。
紧接着浓重的担忧迅速取代震惊。
眼看着暮夜即将越过她,夕颜猛地伸手将人拽到马车后百步远,确保陆姝云听不到看不见的死角,蹙眉问道。
“你现在能告诉我皎月的消息?”
暮夜又是一愣,“怎么突然问这个?”
“不然呢?”夕颜讽刺地扯扯唇角,“死到临头了,我除了皎月还有什么可牵挂的?你就当发发慈悲,看在咱们黄泉路要一起走的份上。”
“也不一定会死……正值用人之际……”
“呵,你觉得是便是吧。”
暮夜闻言沉默下来。
刚才夫人应该是太过悲伤才不小心说漏嘴,等她清醒缓过神……
夕颜又看了眼马车的方向,“你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黄泉路上再告诉我?”
暮夜叹气,“不是不告诉你,是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她从沙矿里逃了出来,如今仍在夫人手下做事。”
“做什么?”
“不清楚……”
夕颜垂眸。
默默捏住袖袋里的梅花簪。
如今陆姝云手下的势力,不论是暗卫营还是钱袋子亦或者死牢,她都有接触,根本没发现疑似皎月的人。
除非……
看来……陆姝云还有别的隐藏势力。
倒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多年,总会有暗卫营最顶尖的杀手莫名其妙任务失败死掉,她早就怀疑这背后或许另有玄机。
只是陆姝云防的很,她查不到。
看来,她得亲自去确认一趟才行。
“处理完死牢,你能帮我顶两天吗?”
“你是要去……”暮夜蹙眉,“别怪我没提醒你,夫人另有除你我之外的消息来源,你若是惊动不该惊动的,后果……”
“还不都是死?早死晚死,痛快死或者痛苦死的区别而已,你觉得我会怕这些?”
想到她身上纵横的伤疤,暮夜沉默了。
两人都没再开口。
一个沉默地回到马车旁护卫不想护卫的人,一个沉默地回到万府杀不想杀掉的人。
是的。
平心而论,暮夜根本不想杀万云帆。
单论这位令人敬佩的英雄为西北百姓做出的贡献,他便不应该这么屈辱的死去。
可是。
不死,他也活不了啊。
他那一身伤,只不过是痛苦的熬日子。
在她沉默的第几十个呼吸间,一直低垂着头不知生死的男人极其缓慢地开口了。
“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人?”仿佛铁锈般的嗓音低沉的回荡在空旷的死牢,仿佛钝刀子搁在心尖让人产生极强的生理不适。
暮夜下意识攥紧拳头。
可看到他身上干涸的血迹和被蛆虫啃食过的骨头,突然又自嘲地松开了手。
她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个将死之人。
没有陆姝云在,暮夜索性直接坐在旁边放刑拘烙铁的石墩子上,第一次问出心里藏了许久的那个问题。
“万将军,您后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