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近了,瘸子看到战虎眼里,居然有泪。
它也想活。
也在求他给一条生路。
瘸子感到一阵锥心的痛意,眼里有泪意涌动,为战虎,也为自己。
他们一起在地狱里共度数年,幻想着能等来生机……可是没关系,这个仇他会报的。
拓跋羽对他太警惕,从来不敢碰他的任何东西。
控制战虎的药是例外……那药,可配的不容易。
既要能抑制战虎的毒,又要在极短的接触时间内,通过皮肤渗入毒素,且还不能马上发作。
但只要碰过那药,就一定会中毒,更何况拓跋羽日日带在身上。
只是时间问题。
他自己坚持了三年开始发作,拓跋羽身体好一些,也许五年,也许十年……
瘸子在战虎可怜的眼神中,再次摊开手。
还是空空如也。
希望到绝望在战虎眼里一闪而过。
随之,是噬血的杀意。
战虎一口咬住了瘸子的手,同时,脖子上传来剧痛。
瘸子那只骨头断了的手,还紧握着刀柄。
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那刀又是如何而来。
在战虎惊愕的眼神中,他抽出短刀,再次刺入。
鲜血如柱。
战虎一声痛苦的嘶吼,用力咬断了瘸子的手。
萧池也因此被甩落在地。
战虎彻底失控。
它迅速地扑来,萧池本能地抬手去挡,整只手臂被战虎咬住。
萧池没有任何迟疑,用另外一只手抽出还插在战虎脖子上的刀。
手臂被咬断,他跌落的同时,手握短刀,身体以非人的姿式后仰,短刀从战虎脖子一路划向肚皮。
皮肉割裂的声音,毛骨悚然。
战虎往地上一滚,又以惊人的力量站起来,再次扑向萧池。
吼声震天,势要将他吞腹。
下一瞬,瘸子撞进了它嘴里。
“没事啊老伙计,我陪你……”
瘸子含泪轻声安抚。
战虎眼泪流的更多,将他整个肩头咬住,突然脱力倒地。
失去一只手臂的萧池,再次起身,举着短刀,继续划开战虎的肚皮。
很快,一颗还在跳动的虎心出现在眼前。
萧池徒手掏出,扔向楚砚。
“走!”
虎心温热,楚砚捧在手里,整个人颤栗的像风中枯叶。
他强撑着站起来,抱着虎心,狼狈地朝城门方向跑。
城墙上,好不容易止住咳的傅问舟,一口鲜血,噗的一声吐出。
如云如月的他,此刻也失了平静,失了风骨,失了一切一切的思考……
他目眦欲裂地瞪着战虎。
瞪着它嘴里的瘸子,瞪着它虎身死死压着的萧池。
他清晰地看到,萧池望向了他。
萧池扯动唇角,释然般笑了笑。
他知道他在想什么,可不是这样的。
恩和怨,都不是这么算的。
傅问舟背脊佝偻下去,像是松柏遇到了千年不遇的寒雪风霜,再也支撑不住地压弯了腰。
在楚砚又一次跌倒时,虞清然再也忍不住的跑下了城楼。
弓箭手再次拉紧弦。
千钧一发。
北蛮军却突然开始往后撤。
拓跋羽凛冽的声音传来:“傅问舟,你又赢了!”
“大周将魂,果然名不虚传,可赞可叹!”
北蛮大军撤去,楚砚被纷纷跑向他的人接住。
“别碰我,有毒……”
许是他声音太弱,许是没人在乎,他还是被许多人稳稳接住。
接着,更多的人跑向萧池他们。
瘸子还被战虎含在嘴里。
他面朝着大周的方向,睁着的双眼里,似有遗憾,似有不甘,又似含着释然……
萧池被战虎压住,他只能仰望天空。
黄昏时分,不见残阳,天空格外的阴沉。
他想起江云,想起傅问舟,又想起傅晚儿……
他们都是给予他温暖的好人。
是他不好。
即要又要,没有足够的担当, 也不够果断睿智。
是他辜负了他们……
城墙上,傅问舟又一口鲜血吐出,人彻底昏死了过去。
所幸,虎心,脓毒,都齐了。
从清溪村运来的药材,也到的及时。
仿佛老天终于不忍,甘愿认输,让了半子。
兰鸢,廖神医,宋哲,万里,温时宁……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
所有军医,渠州叫得上号的大夫,也都在忙着救人。
楚砚伤的很重,除了满身的脓包外,胸口被战虎抓伤的地方,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已经开始脓肿。
他身上的脓液,毒性又重,只能先药浴。
解法也是瘸子告诉他的。
毒语论里面的每一味药,排序都是故意的。
一样克一样,毒性越高,解法越复杂排序越往后。
虎毒是最后一种。
解它,需要前面所有毒药叠加。
但其中有几样,已经绝灭。
也幸好温时宁培育了些可以替代的,虽然效果没那么好,但是有效的。
只是会更痛苦,时间拉的更长。
有多痛苦呢?
楚砚被泡进药水里的瞬间,仿佛被丢进了滚烫的油锅。
痛到浑身颤栗,牙齿咬碎。
痛到呼吸变得急促而凌乱,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火焰,烧灼着他的喉咙。
可偏偏不能用任何的止痛药。
剜心刮骨,不过如此。
但楚砚愣是没发出一声喊叫。
反倒是虞清然,看着这样的楚砚,心如刀绞,眼泪扑簌簌的掉。
“别哭……”
楚砚双手紧抠着浴桶,扯出苍白笑意。
“不疼……还没我娘打着疼……”
虞清然跪在桶边,替他擦着汗,也很努力地微笑。
“那以后我乖一些,哄得母亲开心,这样她就不会再打你了。”
他们还没拜堂,但自在孟县相见后,就已经以夫妻自居。
楚砚的母亲,自然也是她的母亲。
见楚砚眼眸微亮,似是爱听,虞清然又说:“要还不行,我就多生几个孩子,母亲看在孩子们的面子上,指定不会再打你……”
楚砚莞尔:“这不像是你说的话……”
虞清然自幼接受良好的教育,熟读四书五经,对诗词歌赋有着深刻的理解和独到的见解。
即使是在谈论日常琐事时,也能引经据典,言之有物。
她所言所行,皆为世家女子的典范。
她被世人捧的很高,总是优雅端庄。
可经历种种,此时此刻,她却觉得,那都不是真实的她。
她不要做什么典范,也不要优雅端庄,那些都是虚的。
只有自己和在乎的人都好好活着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