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梨花几度迎风泣,却看枝迁根未移……”
与城南的繁华热闹相比,城北的萧条没落就尤为明显,这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沈云贞所在的云伶班就在城北的杨柳胡同里,要说城北哪里最为破旧,那便是这里了,与之相隔一条街的北遥路就要好的多,云伶班就在北遥路上的福韵堂登台。
阴暗逼仄的西厢房里,沈云贞蜷缩在冰冷的榻上,身上搭着已看不出颜色的毯子,一头枯乱的青丝中,夹杂着这年纪本不该有的白发,脸颊依稀还有泪痕,一双原本灵动多情的眼眸早已不再鲜活,手里握着一串黑色的珠子,珠串上头一枚水头上好的玉环散发着盈盈光华。
她木然的躺着,外头班主的说话声,也换不来她丝毫的反应。
“您说这丫头……这不就废了吗?福韵堂那边,还催着她登台呢,还有崔二爷那,不好交代啊。”
汤叔担忧的声音传来,他是云伶班的老人了,跟过两任班主,与现任班主的父亲老班主,有着一起长大的情分,所以在这种当口,也就是他还能和气头上的班主说两句。
班主瞥了眼西厢房,生气之余更多的是无奈,即便他是班主,有些事儿,那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能怎么办。
“我知道,可这死丫头打从那字画铺老林家那小子失踪之后,天天跟丢了魂似的,抱着她那串不知哪来的珠子,这人都不见了,她这么折腾自己有啥用呢,你说云秋云兰那几个丫头,哪个不是客官点哪出就唱哪出,偏就她不肯,就非得见天的长生殿呐。”
“谁说不是呢,可咱们这就数这丫头名气大些,生得也最好,要不然,都招惹不上崔二爷这事儿,可这都一个多月了,她愣是不出门不登台,福韵堂那边,火气大着呢……”
汤叔也不知道说啥,只能顺着班主劝着。
班主搓了搓有些冷的手,揣进袖子里,不住地摇头叹气。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她偏生要这样,这不,熬出病来了,这还咋登台,就她现在这鬼样子,演啥?演死了的杨贵妃?”
汤叔想了想,觉得还是有些疑惑:“就算福韵堂那边先不说,告个病假也说得过去,这人吃五谷杂粮生个病啥的也事寻常,但这崔二爷可盯得紧呢,不一定能糊弄过去,您说,就她这样的出生,能当姨太太,她还有啥不乐意的呢。”
说到这,他顿了顿,往厢房看了一眼,虽说是实话,可他也明白沈云贞这会子最是听不得这些实话。
见没啥动静,他这才凑近接着说:“这要换了云秋,还不得乐的找不着北。不过说起那珠子,香珠串哪是咱们能买得起的玩意儿,就算贞丫头有些体己钱,怕是也用不起啊,林家小子怕是也买不起这样式的,难不成……是崔二爷送的?”
班主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这我哪知道,说到底,还是她自个想不开,这世道,戏子能上台,但在旁人眼里,又哪真上得了台面啊,戏子终归是戏子,唱一辈子长生殿,也成不了杨贵妃。”
“说来这事也是邪乎,林家小子和贞丫头平日也没见怎么太热乎啊,您说,这即便有了情谊,人失踪到现在,她都没去找过,也不去打听,怎么反而这副摸样呢,看她这样,活像是戏文里心上人去了想不开似的。”
班主踱着步子想了半晌,也依旧没有个头绪,无奈道:“算了,汤叔,福韵堂那边,今儿还是让那几个丫头去唱吧,这死丫头就别管她了,到时候崔二爷那边交代不过去,咱们只能跟着她倒霉,就让她抱着那串破珠子自生自灭吧。”
汤叔叹了口气,看了眼西厢房,到底还是有些不落忍,但又没旁的法子,只得摇摇头,准备叫云秋她们收拾行头去福韵堂,班主没再说话,依旧站在院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班主,我去。”
虚弱的声音传来,班主和已经走出几步的汤叔皆是一愣,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瘦弱身影,原本合身的衣裙已显得有些宽大,憔悴不堪的病容让两人都吃了一惊,原就知道她病着,只是她近来都不愿见人,倒不知竟已病成这副模样。
沈云贞扶着门,目光依然是一片死寂。
“但我不唱别的,他们要我登台,我就唱长生殿。”
班主原还松了口气,只道她这是自个想通了,这会子听到长生殿,一时竟被气的说不出话来,瞪了她一眼,甩手便走了。
汤叔看着班主被气走,想说云贞几句,可转头看她摇摇欲坠的样子,又说不出数落的话了,半晌,摇了摇头:“我叫云兰她们陪你去,让她们伺候你吧,不然你现在这样怕是都走不到福韵堂。”
福韵堂后台,沈云贞在云兰她们几个的帮忙下总算是装扮好了,浓重的戏妆遮盖了病容,瞧着倒是与往日没有多大不同,她捋了捋水袖,有些吃力地扶着椅子站起来,看着镜子里身着贵妃戏服的人,眼中雾气弥漫。
她想起了半月前,林怀与突然失踪的那天。
那是一个雨天,也是她噩梦的开始,因着雨下得大了些,她只顾着低头看路,没防备脚下一滑,撞到了崔二爷的随从,这点原本不是什么大事的意外,在崔二爷回头之后,就变的有些大了。
她眼看着原本走在前头的崔二爷折返,向她走来,眼神也从一开始的不善到看清她长相后的不怀好意,她不傻,这般变化意味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她也清楚这位崔二爷,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惹不起的人物。
眼前的人慢慢逼近,那带着玉扳指的手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女子的轻笑。
“呵,这不是崔二爷么,这么大的雨,您还在外头赏雨,真是好兴致。”
沈云贞惊魂未定地回头,那女子穿着一袭深蓝色的旗袍,外头罩着一件黑色羊绒大衣,深沉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并未显得老气,更衬得她肤白如雪,乌黑浓密的卷发随意的散着,只在右边戴了一枚青玉蝴蝶发饰,将一边的头发拢在耳后,容貌上竟与她有三分相似,这通身的气质和气定神闲的摸样,瞧着又胜过她不少。
崔二爷看清来人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但更多的,是忌惮,他收回伸向沈云贞的手,干笑了两声:“呵呵,晴老板说笑了,我哪有赏雨的兴致。”
他顿了顿,看向还在发抖的沈云贞:“要说赏景嘛,我倒是在行。”
说完随即又换上一副假笑:“您今儿怎么贵步临贱地,到城北来了?”
被他称作晴老板的女子红唇轻启,不紧不慢:“您客气,这地儿哪还分什么高低贵贱呢,又不比人,还得分出个三六九等,您说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语气也还算客气,只是说到三六九等的时候,看向崔二爷的眼神中分明多了一丝意有所指。
崔二爷自是没错过这一幕,但他也不敢发作,眼前的女子虽说只是一家香铺的东家,但是能把生意做到城南,而且还是九江路那种地界,肯定不会是什么简单的角色,更重要的是,这位颇有些邪门的本事,连他上头的人,对这位都是客客气气,避让三分。
想到这,他看向慕容晴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讨好的意味,慕容晴依旧是那副摸样,甚至连嘴角的笑容都没变过,她上前两步,扶住沈云贞,把她拉到身边,好整以暇地帮她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再度看向崔二爷。
“忘了介绍,这位姑娘是我的一个旧相识,您方才不是问我来城北何事,今儿走这一趟,就是来看望她的。”
看着崔二爷有些变了的脸色,她继续说到:“方才看您似乎在与她说话,怎么,二爷与我这妹妹,也认识?”
她和风细雨的说着话,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笑意,那双杏眼中的凌冽寒意更是让横惯了的崔二爷感觉脊背发凉,他只掂量了几息,便认清了眼下的情况,他什么也做不了了,于是压下心中的怒气和恐惧,拱手陪笑道:“误会误会,我是看方才这位姑娘走路滑了一下,撞到了我的随从,您也知道我们这都是大老粗,我是担心啊,给人姑娘撞出个好歹来,这不,就想着扶一把,看看姑娘有没有什么事。”
说罢他又看向沈云贞,脸上挂着虚伪的笑,眼里含着些许警告:“姑娘,你说是吧?”
沈云贞这时哪里还敢说什么,只得低下头默不作声,避开这道目光。
慕容晴看在眼里,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崔二爷,我这妹子胆小,你们这么多人,她怕是吓着了,这么大的雨,就不耽误您了,我与她也还有些事,先告辞了。”
崔二爷也不敢说什么,借着这话顺杆子就下:“晴老板勿怪,勿怪,您先忙,我就不打扰。”
说罢拱了拱手,头也不回的走了,好似后头有人追似的。
沈云贞直到看不见崔二爷一行人,这才觉得好些了,她借着慕容晴扶她的手臂勉强站直了身子,转而向她道谢:“多谢姐姐替我解围,否则,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的声音还有些许颤抖,显然是刚才吓得不轻,慕容晴看着她略显狼狈的摸样,眼神不似方才的冷烈,柔和了许多,伸手轻拍了拍沈云贞的后背,开口问道:“大雨天你一个人这样跑出来,不太安全,怎么没有家里人陪着?”
“我……我一位朋友失踪了,我想去找他,可是……”
沈云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把这件事就这样告诉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但是眼前的女子给她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还救了她,她不知不觉,就将林怀与与她相识,又突然失踪的事情告诉了慕容晴。
慕容晴撑着伞,站在雨中很有耐心的听她说完,沉吟了片刻,问她:“这么说,你想找他,却不知该怎么找,也没有门路,是么?”
沈云贞点点头,正准备再次向她道谢,然后继续四处找找,就听得慕容晴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可以帮你,先看看他是生是死,再考虑接下来的事儿吧。”
沈云贞闻言猛地抬起头,声音激动起来:“您愿意帮我找他吗?您要怎么知道他是死是活呢?”
慕容晴淡定的看着沈云贞,直视她的双眸:“这个对于我来说,不是难事,我不但能知道他是生是死,我还知道,你的过往,信不信由你,你也不用害怕我,你没什么可以让我图的。”
沈云贞初时听她这么说除了震惊,还有些怀疑和防备,但仔细想想确实,自己这样,她又是女子,能图她什么呢,但是林怀与的事等不得了,再加上她对慕容晴那种没由来的熟悉感和信任感,足以让她豁出去的相信她。
于是她定了定神,拉住慕容晴的胳膊:“姐姐,求您帮我找他,就算他已经不在人世,我也要知道他在哪。”
说着,便拎起裙子要跪,慕容晴反手拉住了她:“别跪,跟我走吧。”
沈云贞跟着慕容晴七拐八绕,来到了一间民房里,屋子不大,但干净整洁,她四处打量着刚坐下,眼前递过来一块毛巾,她怔怔的接过,慕容晴又在她面前放下一杯热水,坐到一边的椅子上。
“先把头发擦擦,别回头再病着,你身上,可有林怀与的物件,或者,你可知晓他的生辰?”
沈云贞闻言便放下毛巾,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这帕子便是他的,这几日一直下雨,前天他送我回戏班,淋了点雨,他便拿出这块帕子让我擦擦头发,我原是想着洗干净了还给他,可是昨天开始就联系不上他了,我就没顾得上洗这块帕子,不知这有没有用。”
说着她将帕子递了过去,末了又加了句:“如果不成,他的生辰,我也是知晓的。”
慕容晴接过帕子,那是一块普通的灰色方形男士手帕,很常见的款式,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她将帕子放到茶几另一边,接着问:“你既知道他的生辰,便也一并说吧,有了生辰,能更快一些。”
沈云贞想了想之前林怀与和她提过的日子,确定没记错之后,便告诉了慕容晴。
慕容晴端着茶杯,并未做什么,只是在她说完之后,淡淡地看了旁边的空椅子一眼,那块帕子,就在那椅子前的茶几上躺着。
沈云贞看在眼里,这种情形隐隐有些诡异,可奇怪的是,她坐在慕容晴身边,并没有感觉到哪怕一丝害怕,她也不催促,尽管心里很是焦急,看着慕容晴淡定喝茶的样子,也端起杯子慢慢喝了起来,温热的茶水使她淋了雨又担惊受怕许久的状态好了一些,可是这样的好一些只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
慕容晴在半盏茶之后,微微向那个空座椅偏了偏头,像是在听谁说话一般,在杯中茶即将见底的时候,她端着杯子的手忽然一顿,似乎怔愣了片刻,叹了口气,把杯子放回了茶几上。
沈云贞因为她这个动作和那声轻叹,紧张了起来,焦急地看着她。
慕容晴也没让她等太久,她转过头,目光幽深地望向沈云贞:“他死了。”
沈云贞有些记不清当时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手里的杯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满脑子都是那三个字。
他死了
死了?
她恍惚着站起身来,慕容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尸身怕是你也找不回来了,节哀。“
“在哪?”
“江里。”
简单明了的两个字,断送了她见他最后一面的可能性。
几乎是一瞬间,她想随着他一同去了。
慕容晴似乎是能知道沈云贞心里在想什么,她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敲击着扶手:“我可以让你再见到他,或者,你放下他好好生活,我也可以帮你,不再受崔二爷之流的骚扰。”
末了,端起茶壶往杯中续了茶水,接着道:“你选吧。”
沈云贞只觉得周身发寒,脸上不知何时已布满了泪水,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做出了选择:“我要见他,不管生死,我要见他!”
慕容晴像是早就知道她会选择这条路,脸上丝毫不见意外,只是眼神里多了些无奈:“不过我得先告诉你,他毕竟是已死之人,你要见他,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沈云贞的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她坚定的望着慕容晴:“我接受,只要让我见他,怎么样都行。”
慕容晴叹了口气:“即便是你活不过这个月,你也愿意吗?”
沈云贞并没有什么犹豫的神色,她俯身拿起茶几上的帕子,慢慢贴在心口:“我从小就是孤儿,被班主捡了回去,才得以活到现在,但是这世道,也仅仅只是活着,没个人样。”
她抬起头,任由泪水打湿衣襟:“可是姐姐,我遇到了他,他从未曾因我的出身而看轻我,他为我念书作画,他尽力的让他父亲接受我,原本,他下个月就要去戏班赎我了,他父亲,怕班主不肯放人,把许多珍藏的字画拿出来卖,只是想多凑些钱,我能少遭些罪,好让他顺利的把我带回家。”
说到这,她终是克制不住的痛哭起来:“家……我原本,马上就要有家了,晴姐姐,我原本,马上就要有家了……”
她哭得伤心,反反复复念叨着这两句,慕容晴沉默地看着她,眼中除了怜悯和无奈,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可端着茶杯的手,骨节泛白,青筋隐隐可见。
沈云贞也忘了那天自己哭了多久,直哭到几近虚脱,她只记得最后,慕容晴给了自己一串香珠串,那东西沈云贞从前只在那些达官贵人身上偶尔见过,金贵得很,但是那些比起眼前这串,明显还是逊色了,墨色的香珠搭着成色极好的碧玉,上头还穿着一枚莹润无比的白玉环,即便沈云贞如今已决意赴死,也还是犹豫了一下才接过来。
慕容晴显然并不在意:“你每日睡前,把这珠子戴在手腕上,便能在梦中与他相见,只是,这样一来,你的寿数,也会极快的耗尽。”
慕容晴没有再问沈云贞想清楚了没有之类的话,早在她来城北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沈云贞的结局,方才种种,也就是走个过场。
沈云贞接过香珠,脸上的哀戚之色淡了些许,她已了无牵挂,只是到底感念萍水相逢的慕容晴能帮她到这一步,虽然她到现在不明白为何,但也足以让她感激万分。
“晴姐姐,谢谢你帮我做这些,可是我无以为报,这珠子如此贵重,我回去之后把钱给你送来,我晓得我所有的家当可能都不值这一颗珠子的钱,但是我不能白拿你的东西。”
慕容晴摇了摇头:“不用,我帮你不是图你回报,我也不缺这点钱,你我并非萍水相逢,我现下不能告诉你缘由,不过,用不了多久,你也就能明白了,等过些时候……”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到时候,香珠我自会让人收回来,所以,你不必有顾虑。还有,林怀与的尸身,我会尽力去找回来,让你们团聚。”
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
云兰的声音将沈云贞的思绪从那个雨天拉回了现实,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自己泪流满面。
云兰着急为她擦眼泪补妆:“贞儿姐,可不能哭啊,这妆要是再花了耽误了上台,班主又要骂人了。”
沈云贞并没有接话,掩在袖中的手紧握着那串香珠,沉默地往戏台走去。
崔二爷一早买通了福韵堂的小厮,接到小厮报信,早早的就挑了正中间的座儿,他以为经过这天对云伶班的施压,沈云贞是想通了,故而一脸得意的坐着,端着茶杯等开场。
莲步轻移,水袖翩跹,沈云贞那张端庄明丽的脸,配上功底深厚的身段,直教台下看客都不自觉禁了声,如梦如幻的戏腔缓缓传来,众人只觉得今日的戏比以往的好了不少,听得入迷。
只有汤叔站在台下听得心惊胆战,他拉了拉身旁班主的袖子:“班主,这不对啊,她怎么唱的这么凄凄惨惨的,这段戏文不是段好词么,班主,班主你看贞丫头,刚才在家还一副病怏怏的模样,怎么这会这么稳当,这…该不会……”
班主眉心一跳,登时就明白了汤叔没说出口的话,当下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泪水再度让沈云贞的视线模糊不清,每一个字唱出来都像是利刃剜过心口,她终于支撑不住,重重倒下,耳边传来众人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她却恍若未闻,手中香珠串突然断开,珠子四散滚落,黑檀木裹挟着草药的气息飘来,在这熟悉的香气里,透过人群,她仿佛又看见了梦中那道身影,轻唤一声,终是解脱一般地合上了双眼。
“三郎……”
从今后破镜成圆壁,幸我残春有存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