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之前从未使用过,因为苏无乐告诉过她,法器虽然能认主,会听命于她,但是要想完全发挥它们真正的力量,必须要想起那些过往,并且记起它们的名字。
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接下去也不会消停,还是要尽早熟悉这对法器才行,是以她没有再拿其他的东西,把取出来的放到一起,对苏无乐道:“无乐,就这些足够了,收起来吧。”
苏无乐看她已经决定了,便没有多言,挥了挥手,那柜子瞬间隐没,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看着那对熟悉的法器,默了片刻,走上前伸出右手,掌心覆于其上,调动灵力注入,只见那法器之上的光芒比方才要亮了不少。
他收回手,对慕容晴道:“我解开了其中一层封印,这样即便是你还未想起它们,无法完全驾驭,也不至于会被瞬间爆发的灵力反噬。”
慕容晴闻言却没有多高兴,她更担心苏无乐:“你不必如此,今夜并没有其他人,都是一些凡人,还不至于能伤到我多少,这其中一旦你干涉过多,对你的影响反而比我大,你何必呢。”
苏无乐摇了摇头:“你与我们命运相连,成败共担,阿晴,我们终能走到摆脱这一切的时候的,我相信你。”
慕容晴知道他说的摆脱这一切是什么意思,这一世功德还不够,但她的生死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她很清楚不论生死,阿紫与无乐他们都不会放弃她,也不会放弃最初走到现在,要做的事。
苏无乐心中涌起一丝痛楚,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对慕容晴说道:“阿晴,现在时间还早,你要不要先给沈公子打个电话,他昨日不是说今天会过来么,我方才回来的时候,察觉到他的气息似乎在附近停留过。”
慕容晴想起了沈听澜昨日说过的话,才发现在自己一直担心阿祁和阿生他们,竟然忘记了这事,她赶忙按照沈听澜给她留的号码打过去。
“喂,你好,我找沈听澜沈先生,请问他在家么?”
沈听澜刚到家,正想着要安排哪些人去办事,就听得家里佣人过来叫他:“大少爷,有位小姐打电话找您。”
沈听澜闻言,直觉是慕容晴,急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电话边,挥手示意佣人先出去。
才道:“喂,哪位?”
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慕容晴的声音,他松了口气,紧绷了许久的神经才放松了一些:“阿晴,你去哪了,我方才找了许久都没见你,你还好吗?”
慕容晴听着他的语气就知道自己让他担心了,心中一暖,柔声道:“对不起听澜,让你担心了,我没事,只是刚才突然有点急事,我出去了一会,刚回来。”
沈听澜闻言稍稍安心了一些,接着道:“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如果你忙完的话,我一会去看你。”
慕容晴与苏无乐闻言对视了一眼,道:“听澜,我身体已经恢复了,你别担心,我晚点还有些事要处理,要不明天我们再见面好吗?”
沈听澜联想到今天在揽月斋听到的事,以及看到的那几个便衣,问道:“阿晴,是不是阿生失踪的事,以沈家的人脉和人手,我可以帮你去办。”
慕容晴却回绝了他的话:“听澜,你既然知道,就该明白不能把沈家牵扯进来,沈家在城南举足轻重,太多眼睛盯着,万一有些什么,你怎么跟你父亲交代。”
沈听澜还想说什么,就听慕容晴继续道:“你相信我,我没有你看到的这么柔弱,有些事我不能直接告诉你,但是今天过后,我会慢慢和你说的,好吗?”
沈听澜见她说到这份上,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得嘱咐道:“那你万事小心,千万别贸然去那些地方,如果有什么为难的,你要记得还有我,我明天一早就过去找你,好吗?”
听得慕容晴答应,他才挂了电话,虽然面上答应了她,但既然知道了这些事,他怎么可能完全不管,慕容晴的担忧他明白,他自然不会把沈家牵扯进来,只是沈家能有今天的家业,不是只靠会做生意而已,他的父亲向来思虑周全,为护沈家周全,早就暗地里培养了不少人手,供沈家驱使,只是平日里没人会在明面上对沈家的人做什么,是以他平日出门或者做事都不会带着这些人,只会在需要他们办事的时候,才会吩咐。
这些人明面上和沈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查也查不到他头上,是以眼下用他们正合适。
想到此处,他便起身走到卧室,从衣柜后面的一个小暗格中取出一本册子,放进外套口袋里,拿着车钥匙下楼往外走,没成想一开门,就看见周嘉玉站在门外,他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周嘉玉眼圈红红的,一看就是刚哭过,她对上沈听澜冷漠的目光:“听澜,你要去哪?是不是要去找五桥巷的那个女人?”
沈听澜闻言一惊,上前厉声质问:“你跟踪我?!”
周嘉玉被他的眼神吓的不轻,从小到大,沈听澜从未这样和她说过话,她不由的觉得委屈又气愤,上前两步道:“沈听澜,你疯了吗,你为了那个女人这样凶我!你今天不是没看见她家附近都是什么人!你想把沈家拖下水吗!”
沈家人自小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让他不会对女人动手,但此刻也并不能让他的怒气减少两分,他冷着脸退后两步,和周嘉玉拉开距离,语气透着森然的寒意:“沈家如何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操心。”
周嘉玉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一想到眼前这个女人知道了慕容晴的地址,不知会做出什么来,他眼神里的厌恶不由的更明显了许多:“周嘉玉,我以往对你说的还不够明白吗?如果还不够,那我再告诉你,即便没有她,我与你也不会有一丝可能!听清楚了吗?!你要是敢出现在她面前,或者私底下做什么,就别怪我不顾念沈周两家的情分,你别忘了,你哥哥如今支撑周家,还得靠沈家的庇佑和扶持。要不是看在周淮玉的面上,你以为你还能踏进沈家大门!”
说完,也不管泪流满面的周嘉玉,绕过她就往外走。
周嘉玉被他的这番话刺的情绪几近失控,她追上两步扯住沈听澜的袖子,把他拽回来抬手就想打,却被沈听澜一把握住了胳膊,他看着周嘉玉的眼睛,目光冷的让周嘉玉只觉遍体生寒:“你没有这个资格。”
这句话让周嘉玉久久不能回神,还未等她再说什么,就见沈听澜边快步往外走,边吩咐旁边的佣人:“把她给我赶出去,以后但凡是她来,都不准放进来!通知张照文,公司里也一样,再让我在华瑞见到这个女人,他就不用干了!”
周嘉玉这一刻才终于明白沈听澜不是因为一时生气而说气话,他是认真的,她不可置信的追上前去,哭的撕心裂肺,但依然换不来他的丝毫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上车离开。
“沈听澜!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不能这么对我!”
沈家的佣人都是伺候许久的,也知道周家小姐和他们少爷之间的官司,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少爷根本不喜欢周小姐,甚至可以说有些不待见她,可是偏偏这位周小姐,仗着老爷对周家的情分,一直纠缠,还在沈家端着未来女主人的架子,看得他们也觉得烦,是以沈听澜一下命令,他们便上前拦着周嘉玉不让她追上去,然后尽职尽责的把人请出去,直接关上了院子的大门。
沈听澜在车里听见周嘉玉的哭喊,眼神都没给一个,之前就是顾及太多,虽说也是明言拒绝了,可都不能让周嘉玉死心,只希望这次能让她清醒一点,要是再不听,就只能让周淮玉把她送走了。
阿晴那边现在情况很复杂,绝对不能让这个女人再去添乱。
可是现实往往就是怕什么来什么,周嘉玉从小养尊处优,大家都宠着她,所以养成了现在这副自私又极端的性格,她那不清醒的脑子,这会已经把这一切归咎到了慕容晴身上,全然忘了刚才沈听澜的那句“即便没有她,我和你也不会有一丝可能。
她私心里认定了因为慕容晴沈听澜才会不喜欢她,否则只要她再努力一些,站在沈听澜身边的人一定会是她,毕竟她和沈听澜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那个女人有什么,不就是靠着那张脸么,才把沈听澜勾的满心满眼都是她!
对了,她忽然想起今天在九江路对街看见的那几个人,抬手擦干眼泪,脸上浮起一丝决绝。
她不知道的是,她输的并不是长相,慕容晴从未觉得沈听澜是因为她的相貌倾心于她,她也从不认为沈听澜是个肤浅的人。
二
初冬的气温已有些许寒冷,而榻上的女子却只穿着一袭浅灰紫色交领长衫,烟紫色的薄纱细丝大袖盖在身上,仿佛堆叠着一层轻柔的雾气一般,青丝未束,散在榻上,那女子双眸紧闭,似是睡得极不安稳,眉头微微蹙着,额间一道红光时隐时现。
苏无乐坐在一边,靠着身后的柜子,手中拿着酒葫芦心不在焉的喝着,他看了眼窗外,阳光照在院中几株枯萎的竹子上,毫无生机,显得有些萧瑟。
榻上的女子忽然惊醒,似是做了噩梦一般,慌乱地坐起身来,双手紧紧地攥着盖在身上的大袖。
苏无乐见人醒了,赶紧把葫芦放到一边,轻轻抚着她的背,问道:“还好吗?要不要紧?”
余霜青惊魂未定地喘着气,抬手扶着还隐隐作痛的额头,一时说不出话来,苏无乐转身拿起桌上的杯子递给她:“你睡了太久,先喝一口缓缓。”
余霜青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只是下意识的接过杯子,灌了一大口,随即面色一变,呛的咳嗽起来,她瞪着苏无乐,有些沙哑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咳!苏无乐……你他妈!……给我等着……咳咳咳!”
苏无乐挂着一脸得逞的笑,拿起葫芦冲她晃了晃:“我干了,你随意。”
余霜青此时也顾不上刚才梦里看到的那些,爬起来抱着桌上的一大桶矿泉水就喝,都来不及倒在杯子里,直灌了小半桶,才觉得那灼烧感消散了一些,只剩下酒香还萦绕在鼻尖与口中,她回过味来,这是前不久她刚酿好的墨红。
墨红花酿,五十度。
很好,她抬手擦了擦嘴,转头恶狠狠地盯着苏无乐:“一会我就下单买他个几十斤雄黄,拿你泡酒!”
苏无乐依然挂着那副气人的笑:“啧啧啧,我好怕啊,欸,你泡之前先给我尝尝味呗,几百年都没闻到雄黄味了。”
余霜青是真的不想再理他了,不过也得亏他来了这么一出,不然的话她的情绪根本不可能缓和,那杯烈酒把她从百余年前的记忆中拉回了现实。
她坐回榻上,心随着刚才的梦又沉了下去:“慕容晴……她…”
苏无乐见她清醒了,也收起玩笑的神情,问道:“你想起了多少?”
余霜青只觉眉心随着回忆阵阵钝痛,她轻轻摇了摇头:“还没有到最后,不过也没有第二种结局了,若是有,我也不会来到这世上,你也不会在这里了。”
苏无乐笑了笑,回道:“是,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余霜青斜了他一眼:“跟屁虫。”
说着从他手里拽过葫芦,喝了一口,接着道:“阿晴因着之前的事,神魂虚弱,还能有那些修为也是不容易了,也多亏她攒下许多功德,只是她还是太过于心善了。”
苏无乐当没听见那句跟屁虫,回道:“用你们的话说,心善是美德。”
余霜青嘴角一抽:“是么,可我没有美德,道德也没剩多少了,现下命里五行缺德。”
她把葫芦扔给苏无乐,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行了,把安魂香点上,本座要继续会周公了。”
苏无乐却眉头一紧:“不行,引梦不能一天之内连续两次,不然你承受不住,神识也会受损。”
余霜青满不在乎的躺下:“别墨迹了,赶紧的,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要说有事也是被你呛的!”
苏无乐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心里并不赞同她这样做,但他也明白,虽然余霜青面上总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子,可她心里对待这些事却很认真,宁可自己受些罪,只为了让他与阿紫他们可以轻松一些,偏还要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好让他安心。
只是连续引梦带来的后果会让她吃不少苦头,虽然从大局来说,只有她尽快恢复记忆才能进行接下来的事,所以时间耗费越短越好,可私心来说,他又实在担忧她的身体状况。
是以他拿着安魂香犹豫不定,半晌没动作。
余霜青躺了半天,没闻见香味,睁开眼看见苏无乐拿着香杵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忽然扬起一丝坏笑,掀起盖在身上的大袖一角,故意掐着嗓子阴阳怪气道:“怎么,小苏苏怕我孤枕难眠啊,你既然这么担心,要不一起啊,看看咱俩会不会同床异梦。”
苏无乐被她那句小苏苏砸的头皮发麻,一阵恶寒,得,这货就不是个能听劝的人,他翻着白眼把香点好,一巴掌拍在余霜青额头上,给她摁回去,又拉起大袖把她整个人都蒙上,眼不见为净。
也不知造了什么孽,同一个魂魄,怎么差别这么大,这货比起慕容晴的调侃玩笑那可恶劣太多了,还把他也带偏了,整天你来我往,以看对方出糗为乐,麻了,真的麻了。
不过片刻,安魂香的香气四散开来,萦绕着残留的酒香,让余霜青再次进入了梦境。
苏无乐见她已然入睡,才又在一边坐下,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一时间万千思绪缠绕而来。
此前那一位遗留的灵力时隔数百年才恢复一些,几乎全部倾注在黎月倾的神魂之中,她也确实不负众望,强大到以极短的时间修成半仙之体,差一步就要成功了,可惜因为情劫影响,没能度过生死劫,最终陨落,这也直接导致了转世之时因神魂严重受损,不得不一分为二,从而使得慕容晴生来灵力低微,始终无法再进一步。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经过百年时间,那一位的灵力再度恢复了部分,加上阿紫继黎月倾之后再次断去两尾,换来了最后一次成功转世的机会。
而继承了那部分灵力的余霜青,确实要比慕容晴强大许多,可有得必有失,也正因为这个,她要承受比慕容晴更多的世间百苦与劫数,这对凡人之身来说几乎无异于摧心折骨。
苏无乐担忧不已,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撑到最后。
半晌,他轻叹一声,伸手为她盖好衣服,看着她睡得安稳,稍稍放心了一些,只是下一刻,她蹙了蹙眉,似是嫌热,无意识地一把拽开盖着的大袖往旁边一甩,扔到了苏无乐的头上,这才松开了紧皱的眉头,往枕头上蹭了蹭,小嘴微张,轻声打起了呼噜。
苏无乐面无表情的扯下头上的衣服,看着睡没睡相的余霜青,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谁再担心她谁就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