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窈娘自然是知道的,她递了块点心给晚晴,道:“然后呢?”
晚晴此时哪有用点心的心思,接过来放在一旁:“她回回来,哥哥回回都避而不见,这不今日又接到了郡主的帖子,我便与哥哥说起此事,一时口快,道若是长公主殿下应允,也算好事,哥哥便生了气,话未说几句,就拂袖而去。”
窈娘问道:“所以你是因着惹了承砚生气,所以愁眉苦脸的?可你这话也没说错呀,若不是殿下无此意,也确实算好事。”
晚晴愁眉不展:“是啊,话是没错,但不知为何,说完我便后悔了,我也不明白原何后悔,可一想到哥哥与郡主成婚,心中便像压了块石头一般,思来想去,难不成是我不喜郡主,可我又实在没有不喜她呀。”
她双眸微微发红,几欲落泪:“姐姐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了,哥哥为何就动了气,他若是不喜郡主便不喜罢,为何不理我呢?”
晚晴不明白,可窈娘心念电转,顷刻间便心如明镜,她倒不似徐巍夫妇那般诸多顾虑,只笑道:“傻姑娘,我且问你,你平日里总是将承砚挂在嘴边,三句话不离哥哥,你可喜欢他?”
晚晴闻言笃定道:“我自然是喜欢的,虽不是亲生,可我就这么一个哥哥,待我又极好。”
窈娘无奈道:“就说你傻吧,姐姐说的喜欢,并非寻常兄妹之情,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此话犹如平地惊雷,晚晴瞪大双眼,手中的帕子随着眼泪一并落下,她猛地站起身来,惊惶道:“姐姐!你是说我……我没有……”
窈娘替她捡起帕子,直言道:“那你为何一想到承砚娶妻就这般心痛,承砚又为何听你说那番话便生了气。”
顷刻间云开雾散,万般疑处尽皆明了。
晚晴尚还缓不过神来,窈娘拉过她的手坐下,有道:“你随我习香多年,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咱们名为师徒,但你叫我一声姐姐,我也将你当作亲妹,往常不提这些也就罢了,如今事情已到眼前,你若愿意听,姐姐便与你说些交心之言。”
晚晴怔怔瞧着窈娘,下意识道:“姐姐说的我自然愿意听。”
窈娘点头:“那便好,晚晴啊,你自幼便得爹娘疼爱,将你视若掌上明珠,说是蜜罐里长成的也不为过,后来承砚与你做了兄妹,对你更是宠的没了边,这无忧无虑长大自然是好事,可也使得你太过单纯,对感情一事尚未开窍。”
说到此处,她轻叹一声,继而道:“晚晴,言语可欺人,心不能,你虽还懵懂未明,你的心却已属意承砚,这是骗不了人的,何苦要自欺欺人呢。”
晚晴低眸垂泪,窈娘的这番话入耳入心,如同醍醐灌顶,她神色虽还有惶然,却已见清明之意。
只是想到承砚,又哽咽道:“可是哥哥若是知道了我有这样的心思,他……”
窈娘见她并没有一味否认,而是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心下稍安,如今又闻她如此说,只觉自家这妹妹当真傻的可爱。
她轻笑道:“我的傻妹妹呀,你真当承砚与你似的,是块自己不会开窍的榆木疙瘩?他聪明着呢,你想想,承砚当年到徐府时已七岁,是晓事儿的年纪了,他这些年对你的爱护,难道还都是因着你爹娘的缘故不成?他定是早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可你不开窍,他一壁要顾及着爹娘,一壁又要顾及着你,这些年怕是也不好过,偏你还要说什么郡主是好姻缘,这样的话落在他耳里,不晓得有多刺心呢。”
她这样一说,晚晴更是悔不当初,可又有隐隐欢喜自心底泛起,间或还有些许担忧,这份欢喜便像悬在空中,落不到实处。
这些情绪掺杂着,晚晴只觉自己的一颗心像是被人来回撕扯,不得安生。
“姐姐,这可如何是好?!那些话已覆水难收,定是伤了他的心了!”
说到此处,泪水更是收也收不住,她拉着窈娘的手,急切道:“现下如何是好!我怎么就那么笨,怎么就说了那些浑话呢!”
末了,她又道出心中隐忧:“姐姐,我与他终归是担着兄妹的名分,爹娘若是……”
窈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晚晴,人生在世,醒时不过匆匆十数载,你二人即便不能相守,即便要各自婚嫁,若是你不知他,他不知你,待到暮年归去时,你可会后悔?”
窈娘的话语如同她的香一般,总能让人于浑噩中醒神,于迷茫处开窍,清风散雾,拨云见日。
晚晴闻言,眸中忧色消融,逐渐清明,泪意收止,心中情愫一朝明了,便如同沧海横波,铺天盖地而来。
她再顾不上其他,只急切的想要见到承砚。
窈娘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面上浮起轻笑,可这笑意转瞬即逝,继而愁思渐生。
老天当真不开眼,有情之人,为何归于一家,晚晴生性至真至纯,承砚又心思敏感。
只怕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碧玉等在院中,见晚晴步履匆忙出来,面上还似有泪痕,赶忙上前:“姑娘没事吧?”
晚晴摇摇头:“没事,先回府吧。”
碧玉瞧出姑娘不想多说,便止了声,随她上了马车,安静地在一旁坐着。
此时天色未晚,南御街上正是人多的时候,晚晴顾及着还在外头,又怕碧玉担忧,强压下心中万般情绪,她伸手挑起竹帘一角,瞧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忽而想起承砚今日讲解诗词时的言语。
落梅无声,思念亦是。
她与承砚朝夕相处多年,竟不曾想还会如此刻这般迫切的想要见到他,明明二人不久前才分别。
原来,思念无声,却可夺人心神。
她无心观景,放下帘子,轻声道:“碧玉,再快些吧。”
碧玉一愣,有些为难地瞧了一眼外头:“姑娘,这是南御街……”
晚晴见碧玉的神色便也反应过来,自嘲一笑:“是我糊涂了,罢了。”
御街商贩行人众多,纵马急行可是大罪,她神思恍惚间竟全然忘了这事儿,此时只得耐着性子,由着马车缓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