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暖和医生交代完回到病房,鉴于廖红娟的情绪,病房外间只留了一个护士,护士原本有喂药的任务,但廖红娟顽强抵抗,她无奈的望着谢时暖。
“谢小姐,这个……”
谢时暖接过托盘:“我来吧。”
病房里,廖红娟直挺挺躺在病床上,满脸细密的冷汗,不用想一定是哪里在疼。
谢时暖将托盘放在一边,拿了条消过毒的帕子给她擦汗,廖红娟扭头躲了开去。
“时暖,我以为你赶他走是想明白了,结果还是那么没出息,铁了心要受他恩惠!”
谢时暖眼睛肿着,每眨一下都是疲惫,她哑声:“妈,有出息的做法是什么,是不顾你的身体强行带你离开吗?”
“我死也不死在沈家手上!”
“呵。”谢时暖苦涩的一笑,“是啊,你和我爸都是好样的,自己的命握在自己手里,想活就活想死就死,洒脱的很,女儿算什么?”
她语气很轻,轻的一出口就仿若要飘走一般,却砸的廖红娟鼻头一酸,转过脸来。
“时暖……”
谢时暖抹了一把眼角,没有眼泪,她道:“你出事一躺就是五年,这些年,对着生死未卜的你,我是什么心情,得知你醒了,又是多么高兴,你应该没法体会,我明白。”
“……我知道你受苦了。”
“我没有受苦,沈家兄弟施恩,我过得滋润,如果你想骂我没出息没良心,我不反驳,但花在你身上的每一笔治疗费都是我辛苦工作赚来的,你少吃一口药,浪费的是我的钱和我的孝心,痛不到沈家身上的。”
谢时暖端起托盘。
“现在刚进去了一个陈石,还剩下沈德昌,他虽遭了大罪,但还算硬朗,你不活的久一点,怎么为爸讨回公道?”
谢时暖一脸木然,话讲的不疾不徐,冷静的仿若一台机器。
这俨然是打击太大撑不过来硬撑的模样,廖红娟顿觉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她突然意识到,真相被踢爆,固然是痛快的,但真正痛苦难过备受打击的人,是女儿。
“时暖,我不是真的要怪你。”她叹,“你不知道,妈车祸前才得知这里头有沈德昌在捣鬼,还来不及和你讲就被撞了,一躺就是五年,这几天我渐渐恢复了记忆,想起这件事就急了,我知道你喜欢沈牧野,可他是沈德昌的儿子,两家有血仇,时暖,我怕你一直被蒙在鼓里。”
廖红娟说着抬手要安抚她,谢时暖却起身将药拿了过来。
“你用心良苦,我懂,左右我已经赶他走了,妈,你消消气,先把药吃了好不好?”
她动作温柔,表情自如,令廖红娟愈发不安。
“好,我吃药。”
吃完了药,谢时暖又叫来了护士帮廖红娟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睡衣。
一切停当,她苍白的脸依旧没有任何好转。
这是无声的施压,廖红娟感觉到了,假如她坚持,谢时暖就会一直撑着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照顾她,劝服她,直到撑不住倒下。
廖红娟望着天花板,长叹一声:“我会暂时留在这里,你今天也够累了,先回去歇歇吧。”
谢时暖点头嗯,耐着心嘱咐了两句才出门。
病房门关上的一刹那,她再也受不住,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护士惊呼着围上来。
“谢小姐!”
除了护士还有保镖,是谢时暖常见到的那几张面孔,对着耳机就要汇报,谢时暖厉声道:“别告诉他!”
保镖只得垂手。
护士将她扶起,劝道:“谢小姐,你手脚冰凉,要不要去休息室坐一坐,喝点温水?”
谢时暖站定,淡淡道:“刚才的事,你们谁也不许告诉沈总。”
护士和保镖对望,齐声答应。
应是应了,但他们不会听她的话,谢时暖心里清楚,但无所谓了。
她甩开他们,脚步不停的下了楼,来到前院的喷水池旁。
已近黄昏,天边霞光艳丽铺洒在大地上,晕染在绿树上,比之病房,这里更让人觉得温暖。
那暖意能让她冰冷的手脚恢复一点力气。
谢时暖晒着夕阳,突地一阵恶心从胃里翻上,她克制不住,蹲在路边吐了起来,下午回来的匆忙,什么也没吃,吐不出什么,只呕出些酸水。
她抱着膝蹲在路旁呕到平复,木然的望着路旁的青草和灌木,再没力气起来。
其实,这段时间,她一直有预感,沈牧野可能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从他接到了沈叙白刻意留下的东西开始,极其偶尔的瞬间,他会露出些略带伤感的表情,眼底会波动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如果是以前,她想,她会探究到底。
但现在,她逃避了。
经历了那么多,她不想两人之间再有任何波澜,宁愿将头埋进沙子里装鸵鸟。
奈何,事情发生过就是发生过,真相不是她不看不听就不存在的。
先前陆淮南脱口而出的那句合谋,原来是真的。
陈石是官,许多事并不方便,更别说雇凶杀人,如果沈德昌愿意当一把刀,事情就好办许多。
没有人会怀疑体育馆一案里最大的苦主会设局坑自己。
妙极了。
有了沈德昌,一切想不通的地方都可以想通了,甚至,连他对她嫁入沈家那强烈到过头的抵触,都有了更合适的解释。
那天,沈牧野即刻打断了陆淮南的话,大约是因为那时他就已经知道真相了,怕陆淮南说漏嘴。
谢时暖慢慢回忆着,越来越多蛛丝马迹浮现出来,母亲又一次说对了,他真的把她骗到死。
她从一开始就不看好她们,谢时暖总也不服,满心希望着她能看到他们的婚礼,有所改观,真心送上祝福。
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
谢时暖不知是笑还是哭,但她觉得她应该是咧了咧嘴角。
“我可真笨。”
她拿手背抹去眼泪,赫然发现,一双皮鞋停在了眼前。
真是绝了。
谢时暖苦笑,单看鞋尖她已经认出了人,可见这人对她是有多么的刻骨铭心。
“你怎么还没走?”她头也不抬,“是笑话还没看够吗?”
沈牧野屈膝蹲了下来,轻声问:“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
说着,他抬起手,想碰又不敢碰,纠结的停在半空。
“不用你管!”
谢时暖打开他的手,兀自站了起来,沈牧野曲指握拳,跟着站了起来。
“不想我管就好好的,蹲在这里又是哭又是吐,是想……”
沈牧野屏气,压住了不好听的话,“你不肯听我解释,我走不了。”
距离他掉头离开,至少已经两个钟头。
也就是说,他默默在外头等了两个钟头,直等到她出来。
谢时暖别开眼:“要是我今天一晚上都不出来,你预备在这里露营?”
“睡车里。”沈牧野察言观色,小心翼翼道,“如果你觉得睡车里不解气,睡大街也行。”
“沈总觉得我该感动吗?”
谢时暖咬唇,“你不走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