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仪式完成后,一众人驱车赶往扬城西郊的墓园。
顶好的墓园,南面山坡的吉穴,墓园的工作人员穿戴整齐列队迎接。
谢时暖举着法器,跟在刘斯年后头,一步步往山上走。
夜幕漆黑暗沉得没有一颗星。
已是凌晨四点多钟,过不了太久就要日出,这大概就是黎明前的黑暗。
她有些犯困,一个不稳差点撞上前面的男人,刘斯年轻声道:“累了就把法器给助理,仪式而已。”
“不累。”
她甩甩头,很快清醒了。
待得谢家兄妹终于迁入墓室,一切停当,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丝丝缕缕的光开始溢出。
谢时暖望着墓碑上的两张黑白照片,男人英俊女人娇媚,都是各自最好的年华,又瞧着墓碑上相依相偎的一对名字,不觉湿了眼眶。
“真好。”她道,“刘斯年,你或许不知道,我曾经非常痛恨谢骏,所以上次来扬城,是他死后我第一次来见他。”
“为什么恨他?”
“因为他死了,死的突然死的窝囊,令我和我妈都措手不及,更因为……我以为他真的做错了事所以才以自杀逃避。”谢时暖缓缓道,“你也看到过,他还活着时我们关系很好,他在我心中是最好的父亲,高大伟岸又睿智,不论遇到什么困难,他总爱说,不要担心,一万个问题有一万零一个解法,他从来都是看到希望的那种人。”
“所以你受不了他那样死。”
“对,我觉得他辜负了我的信任,我粉转黑了。”
说到这里,谢时暖笑了一下,“我以前有多爱他,后来就就有多恨他,恨到这辈子都不想再提起他,是廖红娟坚信,他的死一定有内情,是你,告诉我真相,让我知道,他还是那个谢骏。”
她说着转眸,“刘斯年,我该对你说声谢谢。”
“谢我让你知道,他有多蠢?”
“舍身救一个陷入危险的孩子哪里蠢?”
谢时暖几乎是接着他的话反驳,她定定望住他:“刘斯年,就算他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只要他是谢骏,看到一个孩子处在那么危险的境地也会想要拼命营救的,这才是他,是你母亲喜欢一辈子的男人。”
“……”
“这个男人不完美也会做错事,但我依然觉得谢玫爱他没有爱错,而你肯帮她回到他身边,这说明,她生你也没生错,你是她的好儿子。”
谢时暖在真心实意的夸他,感谢他,刘斯年听得出,她想开解他。
她背着光,日头在她身后徐徐攀升,带着一股要冲破什么的势头。
刘斯年胸口起伏,脑中有声音在疯狂的叫嚣,叫嚣着让她闭嘴!又有声音在说,你明明很喜欢听,为什么不让她讲?
他牙关咬的紧,手指蜷起成拳。
“谢时暖,还要我说多少遍,我很好,不需要你来救我脱离苦海。”他冷声,“你喜欢当圣母是你的事,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和你一样,我没兴趣做谢玫的好儿子,更不想知道谢骏是什么样的人,我只知道他们都因我而死,而我,只觉得他们活该。”
又一次碰壁,谢时暖不由失望。
刘斯年实在是铜墙铁壁又敏锐,她垂下肩,黯然了一秒,下一秒,她叹着气望向冉冉升起的太阳。
“我就喜欢当圣母,受不了的话咱们就各回各家好了,反正坟已经迁完,我心愿了了。”
刘斯年愣然:“我们说好的,你要陪我九天!”
“是说好了呀,但我没说我不能反悔啊。”谢时暖抱臂,摆出沈牧野耍赖时的表情,“我不想陪你了,你只会给我惊吓,和我吵架,这几天我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再来几天,刘贵河还活蹦乱跳呢我可能已经不行了,我要回家!”
“你!”
这种低级的耍赖对刘斯年来说完全可以轻松应对,他见识过太多恶人,经验丰富。
可不行,这是谢时暖在耍赖。
自他认识她起,他就没见过她这样,实在超出了他的预料。
按理说,他可以放些狠话耍些手段,可谢时暖说了,她不爽就不爽在他总给她惊吓,这样岂不是雪上加霜?
他一时没了主意,只能瞪着她。
谢时暖也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刘斯年,他幽怨的瞪着她,不服气又不敢吵,气鼓鼓的皱着眉,像个被老师训斥了的小学生,实在好笑极了。
“噗!”谢时暖没有忍,笑出声了,“刘斯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人吧……有时候,挺傻的。”
“傻?”
谢时暖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刘斯年不防,眼睛都瞪圆了。
“你干什么?!”
“熬了一夜我又累又饿,刘斯年,扬城你应该比我熟,请我吃饭吧。”谢时暖冲着太阳伸了个大大懒腰,“我要吃大餐。”
刘斯年不耐的扯下白帽,哼道:“想吃就吃。”
他们出了墓园直奔酒店,洗漱修整一番后,马不停蹄去了扬城最知名的饭馆,馆子十点营业,他们排第一,独占风光最优美的那一桌。
谢时暖不客气,风卷残云扫荡一空,刘斯年原本烦躁又迷茫,瞧她吃的高兴慢慢的也就好了。
饱餐之后,谢时暖又要去逛景点,工作日,几处知名园林不用预约就能进,秋日风光美不胜收。
“哎,我要是住在扬城就好了,春游就不用总去同一座山了。”
“京市不也有很多景点。”
“有是有,没扬城秀气都四平八稳很无聊的。”谢时暖沿着蜿蜒曲折的廊桥走,一个转身,笑道,“我以后要常来。”
“好啊。”
“下次要穿汉服来拍照,你也要!”
“汉服?”
谢时暖摸下巴,颇认真道:“我觉得你很适合宋代书生的装扮,一定迷倒很多女孩子。”
刘斯年被她逗笑。
“能不能迷倒你?”
谢时暖挑眉:“下次试试?”
她满目憧憬,有那么一瞬间,刘斯年的心狠狠的被拨弄了一下,回音震得他不由的脑补起她嘴里的下次。
但很快,那震颤就平息了。
“有下次再说吧。”他长睫微动,“时候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回程的车速比来时要慢,但谢时暖无心琢磨刘斯年的想法,她开始忐忑。
她只给了沈牧野模糊的想法,不知他具体要怎么实施,会不会顺利。
是以,她越发的沉默。
“果然你很讨厌那里,刚刚逛园子的精神全没了。”
谢时暖不安的搓着毛衣衣角:“非常讨厌,难道你不讨厌吗?”
“……还好,有时我恨不得烧了那座房子,有时……又觉得除了那里我还能回哪里……”刘斯年顿了顿,又摇着头笑,“我随口一说,你又要被我骗取同情心了吗?”
谢时暖眨巴了几下眼睛,勉强道:“我才没有。”
为了遮掩,她佯装拨头发,余光却瞥到天边一抹红。
像是巨大的篝火照亮了天际似的,谢时暖望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
“诶,那个方向是不是你家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