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檐上有冰雪落下,惊醒了还在发呆的萧眠。
她嚯地起身,捏紧了手中的药碗。
死死瞪着眼前的男人。
如墨的滚烫药汤在粗碗里荡了几圈,落在她攥地发白的手指处。
“你走吧。”赵非韫目光淡淡地从萧眠还有些红的手背上移开。
他唇色还是灰白的,便是靠在床头,只需片刻,额角就生出了豆大的汗珠。
但赵非韫十分平静,乌黑的眸子犹如被一层冰封住般,不见丝毫流动。
“我已是一只脚迈入黄土之人,何必再强求这些。”
殿前的三十廷杖,纵然没有将他打死,如今也只不过是拖着时日罢了。
再用这些苦药汁子,又抵什么用?
他的嘴角翘起一丝弧度,声音冰凉如霜雪,“我沦落至此,不说富贵荣华,便是连命都不久了。怎么,难不成还有别的地方让你舍不得走?”
当初荣王府富贵显赫,萧国公府便早早扒了上来,逢迎上了母妃定下这门亲事。
可等新娘子下轿,国公府嫡女却变了一个人。
还是个昏迷的新娘子。
事出突然,再加上荣王府出事,赵非韫一时间无暇顾及,可心中却不免生了刺,又生了几分疑云。
很难不想萧国公府早就知道了什么。
赵非韫的阴阳怪气,萧眠自然听了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倒是还笑了笑,心里默念权当他烧糊涂了。
把药喝了,再睡一觉,想来便能清醒几分。
萧眠勺了一勺,递到他嘴边,
“我说了不喝!”赵非韫重重一挥,药碗落在地上,碎成几瓣,“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我说了让你滚!滚出去!”
他的声音仍然平稳,但是每一字仿佛都是从牙关处挤出来,双眼通红,就那么瞪着萧眠。
“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是不是!我不需要你管,滚!”
此刻的他,就是一头暴躁的狮子。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门外传来重重的脚步声,随着厚重的灰色门帘微动,一个身穿褐色薄夹袄裹着碎花头巾的陈大娘急急走了进来。
看见萧眠一身不吭的蹲在地上捡碎片,当即就哎哟一声,不满地瞪着赵非韫。
“夫妻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发这么大火气?”
“瞧瞧,小娘子辛辛苦苦弄来的药,就这么全毁了,可真是.......!”
陈大娘心痛地拍大腿。
他们山里地里刨食的农民,最是看不得浪费。
“人家小娘子辛辛苦苦服侍你,这么好的媳妇,你还闹脾气赶人家,真是不惜福啊!”
她不断摇头,还想再好好说赵非韫几句。
却见萧眠快速地擦了一般眼睛,掀开帘子快步走了,又出了院子,很快就不见人。
陈大娘跟着出来,站在院子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这,这可真是......”
真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只能重重叹息。
叹息声幽幽,透过门帘落进赵非韫的耳中。
如他所愿,萧眠这个居心不良的女人终于不再在身边碍眼,他该高兴才是,是该高兴。
他扯了扯嘴角。
却不知为何心中有些空涩。
“呜呜呜.......”
赵非韫循着声音投去目光,是赵非白。
“小白,你不是在睡觉么?”
“过来这里。”
赵非韫撑了撑沉重的身子,尽力让自己温和一些。
荣王府上下三百余口人,也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他要好好想想,自己死之后,小白该怎么办。
他太小了。
“哥哥,你为什么要赶嫂嫂走,我不要嫂嫂走。”
赵非白抽抽噎噎地窝进兄长怀里。
对他来说,流放这一路,萧眠说是嫂嫂,但更是母亲。
那种安全感,是赵非韫这个兄长所不能给予的。
“你向嫂嫂道歉,让她回来好不好?”
赵非白小心翼翼地揪着他的袖子晃了晃,可怜巴巴地噙着泪看着。
他直觉是自己的兄长不好,将萧眠气走了。
“她不会回来了。”赵非韫说得平静,他咽下口中涌上的腥甜,大掌轻抚了抚小白的发顶,“以后,便只有我们两个,你乖些,好吗。”
虽然很快,便可能只剩下小白孤身一人。
“我不要!”
赵非白一听,眼睛里窝着的那泡泪水终就是落了下来,哇哇大哭出声,“我不要,我就要嫂嫂。”
他推开赵非韫伸过来的手,往外面冲去,“你是个坏人,我要去找嫂嫂!”
“小白!你回来!”
赵非韫发急,想起身,却只能跌在地上,将旁边的小案桌被带倒,重重砸在他腿上。
瞬间遮天蔽日的黑暗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