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眠将最后几位客人送出门时,月上中天,淡淡的月色从白杨树的枝头滑下来,影子映在黄墙之上,为此刻清凉的夜色更增添了几分寒意。
两人沿着长而深的街道闲步,一时无话,只有墙角泥地里埋藏的初虫发出新生的欢喜鸣叫。
半圆的月亮倒映在水面上,水鸟掠过,带起点点涟漪,将拱桥上倒映的两个倩影打碎,又恢复平静。
芍药扶着石桥,忽而顿住脚步,看向萧眠深深屈膝行了个礼,面带愧色,“二娘子,之前的事,多谢您。”
两次,都是她出手相助。
亏得她之前因为萧盼缘故,对萧眠也多有不敬,此时想来,当真是不该,也有些惭愧。
“不必如此,你我都是女子,这个世道女子本就生存艰难,我也是看不过去,随手帮下忙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
萧眠不以为意,摆摆手将人扶住,“况且那些事也不是你的错,只管回去好好生活便是。”
“虽然......但你自小跟着萧盼一起长大,想来她也不会对你过于苛刻。”
“等离开了墨城,乌来便再也威胁不到你了。”
芍药沉默着点头,作为婢女,今日她不与主子说一声便负气出门确实不该,等回去,还说像王妃请个罪吧,她打起精神,想了想,到底又开了口。
一身素色罗裙的萧眠侧脸隐在光影之中,眼角到下巴的微红色疤痕在月光下为浓艳旖旎的相貌更加增添了几分妖冶。
“二娘子,想来你一路上也受苦了。”
“不知......”芍药试探着,“要是二老爷夫妇在的话,看见了该有多心疼。”
“我父母.....”萧眠斟酌着语气,看着芍药,“他们是一个怎样的人,你能与我说说么?”
萧盼这个人,当初说要与自己说说父母之事,然到头来也是糊弄着,完全没想与她说说,看芍药这个样子,倒是知道一些。
“二老爷....是个很好的人,温文尔雅,满腹经纶,虽说是国公爷,但却没一点架子,对我们下人总是和颜悦色的,你娘,也就是二夫人。”芍药扫了听得嘴角含笑的萧眠一眼,继续说道,“她人长得美,与老爷一样,也是个菩萨心肠。”
芍药五岁被卖进萧国公府,那个时候还是萧眠的爹做国公,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还清楚的记得,当年自己因为陪打碎了萧盼的一只小玉兔躲在角落里擦眼泪,被二夫人看见,她打趣的样子。
“瞧瞧,小家伙是受什么委屈了呀,快来,吃个梅花糕便不哭了。”
她大着肚子,由婆子扶着蹲下身子,葱白的手指捏着粉嫩的梅花糕,暖色的日头从她后面照过来,衬得她宛若神女一般。
那是芍药从小到大吃的最好的糕点。
“夫人她真的很好,夫妻俩都是难得的好人,可惜.....”
“可惜什么?”
“.....额,没什么。”芍药面色划过一丝不自然,将掉落的碎发勾于耳后,笑笑,“二娘子,你长得不光像夫人,连性子也像极了,之前是我.....”
芍药说不下去了,脸上发烫,只沉默着又行了一礼。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萧眠听的父母只言片语已是满足,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好了,不说这些了,前面就是驿馆,我就不进去了。”
她并不想看见萧盼那张颐指气使的脸,还不如早早回去休息,明日饭店还等着开张呢。
“去吧,我就在这里看着你进去。”萧眠伸了个懒腰,站到暗处,鼓励芍药进去,想了想又说了句,“要是你再有难处,或许今日下午范大娘所言之事,你倒是可以考虑一二。”
芍药微怔,露出一个笑,“是,多谢二娘子。”
萧眠摆摆手,往家而去。
小院里已经陷入夜的宁静,院角里五只小猪发出睡梦中的哼唧声,听见声音,萧阿爹披衣出来,端出了一碗红枣羹。
“今日怎么这么晚?”
萧阿爹看着女儿,本想去接,哪知道阿眠却死活不要,萧阿爹生怕惹得女儿不高兴,只得在夜里悬着心温着红枣羹等着女儿回来。
“阿爹卖猪肉能养活你,何必要这么辛苦开什么饭馆呢。”萧阿爹念叨着,“这才几天,就忙到这么晚,万一要是出点什么事,你让阿爹怎么活啊?”
“好了阿爹,今日只是有些事耽搁了。”萧眠安抚自家老爹,嘴巴吃的鼓鼓的,“你放心,这墨城我从小长大,如何会有危险呢。”
萧眠俏皮一笑,有些得意,“阿爹你不知道,这才两天,我就挣了一百钱,哼,那些客人都说我做的吃食很好吃呢。”
“真的有这么挣钱?”
“那是自然,阿爹难不成我还哄你不成?”萧眠皱了皱鼻子,只有在阿爹面前,她才一直像个孩子似的,“你不知道,今日还有人托范大娘来说,要我从明日起,往城西的宅子里送饭,每天二十钱呢。”
范大娘本来还说,要她上门去服侍去,但她哪里走的开啊。
如今赵非蕴在县衙呆着,这些日子又去了附近剿匪,小白进了私塾念书,都可以不用她管。
她呀,如今便只管多挣些银钱,将来为阿爹养老。
“靠谱么!?”萧阿爹骄傲于女儿的能干,但是又不免担心,墨城小,哪里有这般的冤大头,便是首富邹老爷也没这么大方的。
他怕有诈。
“不行,明日阿爹不开档了,陪你去一趟探探虚实。”
萧阿爹大手一挥就这么定了下来。
“阿爹最疼我了。”萧眠坐过去,挽住萧阿爹的手臂,晃了晃,“我吃完了。”
“阿爹,快些睡吧,我还得去厨房将你带回来的猪下手收拾收拾呢,明日也好直接开张。”
有钱挣,萧眠只觉得浑身是劲头,一头钻进了厨房。
萧阿爹听着厨房的洗刷声,有些花白的眉毛收紧,担忧地自言自语,“这孩子,那猪下水,真的有人吃么?”
又腥又臊,搁以前他都是直接丢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