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白的心也瞬间沉得如坠冰窟,一时间不知道身在何方,全身上下都凉得可怕。
他生在墨城,长在墨城。
墨城对他而言,意义非凡。
不,应该是对每一个墨城人而言,这个地方都是不能轻易舍弃的地方。
然而如今看来,却是不得不舍弃了......
“大人,都是我没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周白陷入自责。
他愧对幕僚这一称谓。
“大哥,不是你的错......”楚义站在一旁,也是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头。
平心而论,他真的觉得兄长已经做得很好了,可是说这话并不能让周白觉得宽慰。
“楚天说得没错,此事的确不是你的错,不用自责。”
赵非蕴眉心隆起,他收回思绪,走到周白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很让人安心信服,“突厥人已经打定主意,此战必不可少。”
“便是他们只剩下一万人,还是会厚颜无耻地撕毁协定。”
当年父亲带着长兄安定西北,一举直击突厥腹地,打得侵袭我们边关几十年的突厥连连求饶。
要不是因着老皇帝连下十二枚金牌让父亲率兵回去商量和谈,恐怕突厥哪里还有此时的力气在这里蹦跶。
想到老皇帝虚伪的嘴脸,赵非蕴不由得露出一个冷笑,又吩咐小林。
“你继续带着县衙所有的人出去,与他们组织城里与城外的老弱妇孺撤离到山中。记得,吃的穿的尽量都带着。”
他们让人进山是为了做最坏的打算,更是为了活命。
什么都不带,在这种大冬天的时候,岂不是如同谋财害命?
“是,大人,我这就去。”
小林连拜礼都未曾行便转身出去,丝毫不拖泥带水。
在生命面前,什么序礼尊卑都是狗屁。
其他人更是没心思计较这些。
周白望了一眼正在与萧眠,小白一起撸雪团子的妻子,心里又不由暖了起来。
此刻的莲花再没了发狂时的暴躁不安,也没了前一阵子流了孩子时的沉闷抑郁,她的脸上尽是从前的温柔。
被萧眠引着手,小心翼翼地覆在雪团子头上,一动不动的。
周白看得出来,妻子很是紧张,他仿佛能感受到她微微绷紧了后背,一双圆圆的眼睛好奇而又兴奋地落在雪团子身上。
良久,才小心地滑动了一下。
雪团子也很乖,之前缺粮时瘦下去的肉不仅补了回来,而且还更加胖了。
肉肉的下巴,油光水滑的皮毛,肉嘟嘟的肚子,丰厚的大尾巴,整只狐真的都是一个元宵团子似的,说出去是一只雪地里矫健的狐狸,都没人相信。
被团在中间轻轻抚摸,雪团子显得极为受用。
他细长的眼睛眯得更细,喉咙里发出咕咕咕的声音,犹如婴儿般嗯了一声,脑袋往莲花掌心下蹭了蹭。
惹得莲花和小白惊呼连连,又是笑得直拍巴掌。
萧眠在一旁抿唇笑着,看着他们打闹。
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不忍破坏。
周白收回视线,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到底是问了出来,“大人,朝廷那边,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吗?”
早在他们得到突厥要侵扰边境的消息时,就以墨城县令的名义往金陵八百里加急,请求朝廷派兵支援。
反正他们也不知道赵非蕴不是真的秦墨,更何况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
“兵部说,如今朝廷正战事吃紧.....”
赵非蕴其实丝毫不觉得意外。
如今陈钦虽说刚把闽南节度使杀了,可是大大小小的王爷也是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再加上两广节度使在这个关头,竟然光明正大地反了。
陈钦自然是一个头两个大,一时间都顾不上了。
面对墨城的紧急求救,陈钦便是只扫了一眼便丢在一旁,还将兵部,吏部呵斥了一番。
“一个墨城,舍便舍了!”
“如此点破事,也值当拿到我这里来?”
“是嫌我还不够忙乱!”
他嫌弃兵部尚书不够得力,竟然调不出可用的兵力与他。
又嫌弃任命的都是什么将士,现如今一个可用得力的大将军都没有,反而要他亲自上阵。
两个尚书好歹也是二品大臣,被陈钦指着鼻子骂却不敢做任何反驳,只敢塌肩驼背地,缩着脖子连连认错。
“都是一群废物!墨城的事,再不必让本王听见!”
陈钦拂袖而去。
只余下两人面面相觑,苦笑着摇头。
陈钦看不上墨城这么巴掌大的地方,可是他不知道,这么点地方却是守卫着西北国门的要塞,要不然当年荣王父子也不至于千里奔袭。
连夜从西南赶到西北,将突厥大军打得落花流水,再不敢动歪心思。
可惜.....荣王已经不在。
自从荣王死了,一切仿佛都变得极为古怪起来。
当初先帝要是不那么一意孤行就好。
也许现在的局面便不会如此的糟糕。
兵部尚书沉沉叹气,却被吏部尚书忙捂住嘴,“你不要命了?”
要是被现如今陈钦设的探子听到,又不知道会被罗列什么罪名,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吏部尚书可不想快致仕的年纪,还被人压上刑场。
赶紧劝老友谨言慎行。
“.....”兵部尚书扯下他的手,瞪了一眼,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他可以不要这条老命,可是却到底还得顾着府上一百来口子的性命。
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只是背影极为萧瑟。
赵非蕴看着那封回信,上面的墨痕有几分斑驳,仿佛是在写的时候很有几分犹豫。
他只是看了一眼,便往旁边随手一丢,恰好落进火盆当中。
残余的火星原本要熄灭,沾染了纸张,一下子变得高涨起来,很快就卷起高高的火苗,将灰尘卷了个干净。
只剩下一团淡淡的银灰色灰烬。
“大人,你这是?”
周白一惊,又愣了愣,“算了,现在怎么办......”
算算时间,大概还有几个时辰,突厥大军或许就要兵临城下了。
“求人不如求己,或许,接下来只能靠自己了.....”赵非蕴眼中闪着冷酷的光,他走到墙壁边,抽出了挂在墙上的长剑,挽了个剑花。
“说得没错。”萧眠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看着赵非蕴道,面色有些狡黠,又有几分不好意思,“对付那些人,我倒是有个主意。”
“只是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