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
清水庄园里,赢长屹一袭银白色锦衣,正在院中亲自修剪满院的山茶花。
这些山茶花自陈玉皎嫁人后,便由他栽种于此,如今已长得高大如木,一朵朵洁白的花朵在阳光下优雅盛放,清新无暇,冰清玉洁。
赢长屹的身影立在其中,更显得他如同谪仙般清贵高雅,不染一丝尘埃,仿佛与这尘世格格不入。
荆毅忽然进来报:“公子,南楚国十皇子,明日早朝要向玉华公主提亲!”
赢长屹隽白的大手微微一顿,手中剪刀也悬停下,那向来稳重又如琼枝玉树般的身形,弥漫出一股少有的威严与冷峻。
这些日子他未回京,只为给她足够的空间,只为为她正名。
他远在外地,总算无人说:她之成就,全是靠他相助。
玉皎的能力,不可容人质疑!
然而,眼下这局势……
赢长屹将剪刀轻轻放回托盘之中,高贵挺拔的身躯负手伫立,目光深邃又深绻:“迟了七年之事,该筹备了。”
他向来尊重她的选择,任她去做她想做的事。
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永远置身事外,任由他人欺辱她。
他也不轻易插手朝政,但不代表朝政之人,可以触犯他之逆鳞、为所欲为!
清水庄园的广亭子里,很快呈上精心的布置。
各色各样的鲜花堆满整个广亭,连亭柱之上亦有鲜花瀑布,花团锦簇,盛大华丽。
这些全是赢长屹之前就亲自寻遍华秦花卉之地,集齐的整整一百种鲜花。
百花,寓意着白头偕老,永远盛重热爱。
亭中还四处立着一些高高的案台,往里面走,每一个案台上所置放之物,各有不同。
雅青瓷器茶具套件,满天繁星琉璃全套首饰,满树真彩柿树,及和田玉暖玉整套。
这象征的是春夏秋冬,寒来暑往,岁岁年年。
赢长屹高贵而银白色的身形亲自穿梭其中,忙碌筹备。
确定一切安排妥当,他将众人遣散。
伫立在那广庭中,他向来稳重尊贵的神色间,腾起一抹从未有过的紧张、庄重。
玉皎,可愿与他岁岁年年?
只是……
好巧不巧,赢潇潇在这个时候找来。
舅舅给她送了很多彩漆,绚丽缤纷的瓷器十分好看。
长屹哥哥总是喜欢极简,性子太过寡淡,她特地将她最爱的瓷器挑了一个送过来。
今日的清水庄园竟然静悄悄的,毫无声音。
再往里面走,她忽然看到那个院子。
一大片山茶花盛开,放眼望去几乎没有边际。
而广阔的山茶花海里,广庭静静伫立着,无数鲜花随风摇曳、招展,盛大华美,宛若来到仙境。
只看一眼,赢潇潇顿时明白,长屹哥哥这是要向陈玉皎请婚!
怎么可以!陈玉皎那个和离过的破鞋,怎么配得上她的长屹哥哥!怎么配做她的嫂嫂!
正巧府邸外面的远处传来马蹄声,不用想,应该是陈玉皎来了。
那个狐狸精,成天就知道勾引长屹哥哥!
赢潇潇眸底掠过一抹恶毒,快速往外走去。
陈玉皎刚到府邸门口时,就见赢潇潇迈步出来。
赢潇潇来到她面前,冷冷一哼:“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一个和离过的女人,天天缠着我家长屹哥哥,不觉得羞耻吗?
陈太傅怎么就有你这种不守妇道的嫡孙女?不缠着男人你是活不下去吗?”
陈玉皎眉心微蹙,翻身下马,清冷的眸子扫向赢潇潇:“十七公主这般出言无礼,不也是丢太妃国舅的脸?
连自己的嘴都管不住,还管别人?”
“你!”赢潇潇又被说得脸青,但她冷冷一哼,警告道:“你别来缠着长屹哥哥了!长屹哥哥永远永远不会喜欢你!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长屹哥哥这么大的年纪还未娶妻?因为他喜欢的人,是盛赵国的七公主!”
赢潇潇一顿瞎编:“当年盛赵国七公主跟随其哥哥来华秦为质,为人高贵优雅,处事井井有条,才不像你一样胡作非为,害垮陈家!
只是后来他们回国,华秦与盛赵两国关系又一度恶化,视彼此为血海深仇之敌人。长屹哥哥就再也没有可能娶盛赵国七公主,才以至于心心念念,打算孤独终老!”
陈玉皎眸色微微一眯,想起了她十四岁那年,盛赵国的七公主的确因局势过来过一年。
那七公主养得高贵出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特别喜研琴艺,与她十分投缘,经常到陈家寻她。
那时候大师兄的确对七公主十分礼待,在七公主离开华秦时,还难得焦急失态地亲自策马前去相送。
原来,大师兄这些年未成婚,是因为她……
陈玉皎心里绷着的弦,反而忽然松了。
只是她未说话,赢潇潇看着她深思的模样,只觉得她是备受打击。
她傲慢地说:“别来缠着长屹哥哥了,赶紧走吧!即便长屹哥哥现在对你好,一来是因为陈太傅,二来也仅仅只是把你当做七公主的替身!
你们就算在一起,他心里也永远永远不会爱你!
陈玉皎,你这么清高不可一世,你甘愿沦为她人的替身吗?”
冷哼完,赢潇潇策马离开,当做从未出现过。
有了这些话,她相信陈玉皎那么自傲的人,就算长屹哥哥请婚,她也不会再同意!
可她不知道……
恰恰相反。
陈玉皎迈步往院子里,所过之处,全是盛放的山茶花,洁白无瑕,高贵无华,一尘不染。
的确,与七公主的气质很相符。
盛赵国的七公主也嫁去了海齐国联姻,怪不得大师兄去海齐国那么久。
还没走到广庭那边,她便见赢长屹那尊贵银白的身型从里面走了出来。
是他听到府门处似乎有声音,不得不出来看看。
赢长屹见到她时,大手自然而然负于身后,悄然将手中的一卷纯玉打造请婚书,沉入衣袖。
“玉皎……”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低沉沉敛。
那高大挺拔的身形,也永远像是一座沉稳不倒的山脉。
陈玉皎主动开口:“大师兄,我有事求你相助。
我们、联姻。”
赢长屹那长眉明显一皱,如山的身形难得一僵:“你、说什么?”
声线里,隐藏着克制的喜悦。
陈玉皎一如既往从容冷静:“今日祖母清醒,与我谈了许多,我不想再让祖母担心,祖母的身体也的确需要冲喜。”
且明日早朝南楚十皇子景由厚要当堂提亲,赢厉若是拒绝,定会因为她而引得两国交战。
作为臣民者,不可置君上于火烤之地。
赢厉近日操心的事也已经太多了,她不能再给他增添麻烦。
她早前想出来的破局之策,唯一的便是:先行一步请旨成婚!
而赢长屹,无异于是最好的选择。
一来可以让祖母与父亲安心,二来,国舅李清随一党,是铁了心想将她嫁去南楚国,让她再无法插手朝政。
明日不论她提出要嫁给谁,李清随等人都会搞破坏,十皇子景由厚更会闹事,会趁机发动两国的战争。
唯有赢长屹,李清随不可能任由景由厚针对自己最疼爱的外甥。
更不可能让南楚国因他外甥的婚事,来发动战争。
到时候,李清随甚至还必须得护着赢长屹,想尽一切办法让南楚国平息怒火。
此为反制。
其实陈玉皎在来得路上,考虑的很清楚,但是她并没有下决心。
她一直把赢长屹当做大师兄,无关任何爱情,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事,自私地耽误赢长屹一生。
但赢潇潇说那些话,让她豁然开朗。
陈玉皎凝视赢长屹道:“大师兄,我祖母有些话说得对,我这一生,都不会再去爱谁,心中只有朝堂,只有完成祖父之遗志。
而正巧,你亦心悦盛赵国七公主。
但她已嫁为人妻,与海齐国联姻,两人还十分恩爱。”
大师兄这么克己守礼的人,永远不可能去破坏他人的婚姻。
“既然如此,与其你孤独终老,受尽宗族催促,不如我们联姻,两相有所交代。”
陈玉皎看到他脸色有些沉重,补充说:“你放心,我绝不会对你有任何要求,亦绝不会要你行任何夫妻之事。
你我权当演戏,日后你若再遇到心爱之人,尽可娶入府中,给其正妻之位。
或待我朝堂稳定之后,我们可办和离。”
一字一句,尽是公事公办。
赢长屹原本神色间那么克制着的喜悦,顷刻间消散,那一句句话,似冰锥扎入他的心脏。
而盛赵国七公主?
他记忆里那抹相关的身影,早已模糊。
不过,是有此人。
当年她在华秦,与玉皎关系十分好,他经常让其帮忙转交一些物事。
七公主也十分冰雪聪明,看透他的心思,在离京那日,还言要将此事告知玉皎。
那时玉皎已深爱战寒征,他急得策马追去,阻止七公主多言。
没曾想……玉皎竟会误会?
赢长屹长眉微微皱起,嗓音有些发沉:“玉皎想与我成婚,就因为这?”
陈玉皎坦然:“实不相瞒,其实我之前还有所犹豫,不想误了大师兄终生。方才碰到赢潇潇说此事,总算心中没有负担。”
她不爱大师兄,恰恰大师兄也不爱她,比较公平。
不然若是大师兄爱她,她嫁给他,还不爱他,让他苦守一生,何等残忍?
陈玉皎勾唇道:“大师兄,你尽可放心,即便成婚后,我们还是像以往相处,简简单单、相敬相助。”
赢长屹负于身后的大手缓缓紧握,眸底深处攀爬起无人察觉的窒息与凝重。
原来,他的爱对她而言,更是负担……
总算可以与她成婚,却与爱无关。
赢长屹心脏阵阵闷痛,依旧克制得极好,所有的解释也无声咽下,薄唇勾起一抹温润浅笑:
“好,那就依玉皎所言。
明日早朝,你我二人,向君上请旨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