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停停,一路上打货卖货挣得些钱后,周贵也带着何花儿回到了洛州的家中。周贵的妻子贾氏,本来就因为丈夫经常不在家,闺房空虚寂寞不高兴,整日除了东家走走,西家坐坐,串串门子之余,大部分时间是在家中照顾两个孩子,乍一看到周贵带回来的何花儿,一下子就想左了。
“好你个黑心肝的周大郎,我嫁与你十余载,不仅侍奉公婆归老,还辛辛苦苦操持家中大大小小事务不说,甚至还给你们周家生了两个儿子。你倒好,借着外出打货,你竟敢背着我在外头收养狐狸精,现在还要将狐狸精生的外室子带回来。你个没良心的周大郎……”贾氏当下就哭嚷着,也不顾及形象,也不顾及身边的人,手中拿起什么就不管不顾的往周贵身上扔去。
“夫人,夫人!您这是要干什么啊?您怎么能这么想呢?您这是要到哪里去呀?什么狐狸精?什么外室子?您可别冤枉我啊!这哪有什么狐狸精和外室子啊!她只是我前段时间买回来的一个童养媳而已!”周贵一边连连躲闪着贾氏的攻击,一边着急忙慌地解释道。
“童养媳,好好的买什么童养媳,别是诳我的吧。”贾氏手上能丢的东西都丢出去了,左右找寻了一下,没东西可丢了,又听到周贵这么说,瞪着眼睛问。
“这哪能诳你啊,你看,这还有文书的,若真是我的孩子,怎么可能签来做我们家的童养媳,那不是乱套了吗?“周贵连忙从怀中掏出那契书给贾氏看。
贾氏接过来看了一下,又推回去说:\"给我做什么,我又不识字。\"
“那你这回信了吧,这真是我买的童养媳,不是什么外室子。我知道夫人在家中操劳一切,甚是辛苦,怎么会做出那对不起你的事来。”周贵哄着贾氏,又将契书给她,让她收起来,两人说着往里屋走去,周贵细细的跟她说了买何花儿的由来。
厅中,原本被贾氏突然的发火吓到的何花儿,呆呆的一动不动地愣在那里。此刻,周贵和贾氏已经走进了里屋,只留下前厅这片混乱不堪、狼藉满地的景象。面对眼前的一切,何花儿感到茫然失措。
她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临行前冯氏对她说过的话:“到了别人家,要眼疾手快些,多做事少说话,千万别惹得主家不高兴。”想到这里,她的心中一阵酸楚,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滑落,但她还是没有忘记冯氏的交代,抹了下眼泪,迅速的蹲下身来收拾起地上的东西。
而贾氏发火的时候,没有避着人,她的两个孩子一看她发火立刻就躲了起来,现在听到没有动静了,两个人探头探脑的出来查看情况,没看到周贵跟贾氏,倒是看到了蹲在地上收拾东西的何花儿。
“哥,你瞧,那有个脏兮兮的女孩子。”周贵的二儿子周达明率先开口,其实也不怪何花儿, 周贵是个男的,本来也不是太细心的人,而且一路走走停停,他也没想到要给何花儿置办多的衣裳,够穿就行了,出门在外可不能打扮得太打眼了。
“这么脏的女孩子,娘说她是什么狐狸精。”大儿子周仕明打量着何花儿,对于贾氏刚刚的话,只听到了一点半点。
“哥,狐狸精是什么?”周仕明今年10岁,周达明比他小三岁,才七岁,平时贾氏一个人管不过来,只要不太出格的事,她也不大在意,两个孩子自由散漫的玩耍,性子有些调皮跳脱。
刚刚贾氏说的话,他们虽然忙着躲避母亲的怒火,但对大人之间的话也是听了一些些的,“狐狸精,我也不知道,但是都成精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忘了,上次于嫂子说了,成精怪的东西,不是要吃人就是要吸人血的,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白白胖胖的小子。”周大也不知道狐狸精是什么,但是成精怪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没准是要吃人的,
“啊,我不要被狐狸精吃,还是这么脏兮兮的狐狸精,哥,你救救我啊 。”周达明吓到了,要吃人的狐狸精,好可怕啊,“快叫爹爹把她赶跑吧,不要让她在我们家。”
“别怕,我刚刚听到爹说,她不是什么狐狸精,是买回来的什么席,要养的。”周仕明安慰着弟弟。
“那她不吃人吧。买回来干什么的?怎么养?”周达明有被安慰到。
“走,我们过去问问她,看她是个干啥的。”周仕明拖着周达明走过去。
“喂,你是来干什么的。”周仕明问着,皱着眉,打量着何花儿。
何花儿本来收拾着东西,被突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看到两个男孩儿,呆楞着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们,是主家的孩子吧,自己要叫他们什么。
“咦,是个哑巴吗?不会说话吗?”周达明歪着脑袋,好奇的问。
“啊,不是的,两位郎君,我,我会说话的。”何花儿连忙解释。
“会说话啊,我还以为是个哑巴呢。那刚刚问你是来干什么,你怎么不回答啊。”周仕明还是皱着眉头,盯着何花儿。
何花儿紧张得磕磕巴巴,“两位郎君,我是周翁买来的,说是伺候太太跟郎君的。”
周家两个郎君听了,都松了口气,不是狐狸精,是买来伺候人的,“你怎么一身脏兮兮的,我可不要你来伺候。”
“达儿,这是做什么,休得无礼。”周贵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两个孩子回头,高兴的跑过去,“爹爹。”
周贵抱了抱两个孩子,又招手叫何花儿过来,“这是你们的花儿妹子,爹爹想着你们两个调皮捣蛋鬼,我不在家的时候,肯定没少烦着你娘,于是买了花儿,好给你们作伴,你们可要好好对她,不要欺负她,知道吗?”
“啊,我不要她当我妹妹,她看起来脏兮兮。”周达明率先叫道。
“达儿,不要无礼,出门在外,自然是一切从简,等下叫于嫂子带她去洗漱干净就好了。”周贵温和的说着。
贾氏对于这突然来的何花儿没什么好感,毕竟她的到来,让自己误会了周贵,在儿子面前,在帮工面前丢了那么大的面子,不过既然是花钱买的,就当个丫鬟用着吧。
叫来了于嫂子,让她带着何花儿下去洗漱,家里没有小娘子的衣物,先跟邻居买套旧的穿上,又对周贵说,“看着也还小,我先带在身边要好好调教调教吧。”至于以后要不要让儿子娶她,就再说吧。
周贵也无所谓,笑着说:“就且当是咱们自己的闺女养着吧,你不也说想有个女儿,好贴心一点吗?”贾氏听了撇了撇嘴,转移了话题说:“夫君外出辛苦了,我这就去亲自下厨,好好犒劳犒劳夫君。”
周贵笑嘻嘻的说:“不叫我周大郎了。”贾氏娇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让人安排何花儿的房间,又叫厨娘去买些周贵爱吃的菜回来。
周贵在家中住了大半年,又要出门去打货,贾氏有些不舍,但也习惯了,收拾好东西送别了周贵。
周贵一离家,贾氏便借口家中人口简单,何花儿作为一个童养媳,可不能惯坏了性子,辞退了帮工,让何花儿洗衣做饭,稍有不慎就打骂,说是磨磨性子。何花儿吃少做多,夜里还要给贾氏守夜,虽然面黄肌瘦的,但还是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不过这样貌虽好,也得不到贾氏的怜惜,并没什么用处。
就这样一年年过去了,在贾氏的打骂苛责下,两个孩子对何花儿也是呼呼喝喝的,而且总是嫌她脏,不喜欢她。
一开始商户就说了是要当童养媳的,邻居的人也大概知道一些,偶尔也劝劝贾氏,不要太过于苛待何花儿,贾氏却说从小就要调教好,不然以后做好儿媳妇的本份。
转眼到了周家大郎君16岁时,周贵提出说要带两个儿子出去打货,攒下些钱财,过个两三年,何花儿及笄了,就让周大郎跟何花儿成亲,以后在城中开个货栈做个坐商。周大郎不愿意娶这个从小在他看来就是脏脏臭臭的何花儿,贾氏看出了他的心思,她也不喜欢这个童养媳。于是想趁着周贵带着儿子外出打货的时候,没在家,叫来了人伢子,要把何花儿卖了。
贾氏也不是那狠心的人,只是不喜欢何花儿,于是嘱咐那人伢子,银钱也不要多,但是得将何花儿卖到那清白人家去,做个小丫鬟也好,要是有那清白的人家想娶,也不是不可以的。
人伢子晚上回来就跟他家中的妻子嘀咕上了:”这买来的童养媳再卖也不是没有,只是要求不少的,还是第一次见,哪个不是随随便便就卖了的。这人还真是奇怪了,说喜欢吧,又要卖,说不喜欢吧,又要求卖到好地方去。“
”当家的,你说的是哪家啊?“
”就南巷二横街那周家,前些年那当家的不是从外面买回来个童养媳吗?好吃好喝的养着,现在眼看着能成婚了,反而要卖掉。“
“是那家啊,哪里有好吃好喝的养着,不过就是饿不死罢了,今年眼看12岁了,瘦得很,看起来跟10岁一样,不过那模样倒是不错的。”
“也不知道上哪里给她找人家卖掉,那大户人家的小丫鬟都是从小就采买进去的,12岁,有些大了。”
“看着也不过才10岁,要不就说小两岁?”
“那可不行,我这生意还是要长久的做的,怎么好做出这种坏了自己的名声的事来。”
“那不好卖啊,这一桩生意不就不成了?”
“先睡吧,明天带到许员外家去,看看要不要吧。不行我再摸索摸索些人家吧。”
第二天,人伢子带着几个女孩子连同何花儿在内一起到镇上的许家去,看看能不能把何花儿给推销出去。一排小姑娘站好,怯生生的,听着一个管事妈妈的指令,伸手,合适的留下,不合适的过。
合适的又一个个上前问话,回话,等管事妈妈都挑选完合适的人选后,人伢子又把何花儿推上前,讨好的问着管事妈妈:“不知道府上还缺不缺灶上的丫头,或者是粗使丫头,这妮儿老实,手脚又麻利。”
管事妈妈上下打量一番,模样还算不错,只是这人也太瘦小了吧,不知道有没有十岁,又问何花儿叫什么名字,几岁,家里有什么人,都会干些什么。
来之前,人伢子就交代了何花儿怎么回答,何花儿按照吩咐,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回妈妈的话,我叫何花儿,家中有爹娘并两个哥哥,今年十二岁,会洗衣做饭。
管事妈妈皱着眉头问人伢子:”我看你是不想做我们许家的生意的是吧?都十二岁了,还往我们这送,不是跟你说了吗?要年岁小一些的,调教了以后是要到郎君跟娘子身边伺候的?“
“我是想着这孩子可怜,没敢让妈妈买下她来伺候郎君娘子,妈妈要是缺个灶上的丫头,或是粗实丫头,就考虑考虑她。”
“怎么说?”管事妈妈问。
“唉,也不瞒妈妈您,她原来是周家货郎外出打货的时候,家里人生病了,看着可怜,买回来的,说是童养媳,都是当自己闺女一样养着。只是那货郎家的大郎,觉得从小一起长大的,是妹妹,不愿意成婚,所以才想着趁她还小,卖到个好人家来。我是想着府上的老爷太太平日里是那菩萨心肠的人,妈妈也最是好心了,才大着胆子带过来给妈妈你瞧瞧。这丫头不管是在原来自己家还是周家,都是手脚麻利的,做个粗使丫头,灶上的烧火丫头也是好的。”
“真是可怜哟,这主家不喜,难怪这么瘦,看着都没有十二岁。”管事妈妈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是啊,妈妈你就可怜可怜,买了她吧。那周家说了,不拘多少钱,就是想要找户好点的人家。”
“这事我可做不了主,得等我问问太太。”管事妈妈可怜归可怜,可不敢自作主张,太太管家严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