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深知自己并非白纸一张,过往的阴影与手中的血痕,如同暗夜中的荆棘,难以轻易抹去。
她会毫不犹豫地丢弃他吗?
温衍忽地有些后悔。
“温衍,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是被胁迫的吗?”
温衍闻言,眼眸微垂,静默片刻后,缓缓摇了摇头,“并非。”
此言一出,无异于自我宣判。
安柔见状,怒意更甚,几乎要咬碎银牙:“夫子明鉴,此子已然认罪伏法!来人,速速将他带下去,按律严惩,以儆效尤!”
“我看今日谁敢妄动!”常念猛然提高音量,那声音如同惊雷乍响,震得在场众人皆是一凛,动作不由自主地停滞。
“常淼淼道:“温衍既已自承其过,你又何必无端猜测,将罪名引向无辜之人?难道在你眼中,真相竟如此不堪一击,需凭臆断而定?”
温衍的目光倏地一凛,寒芒毕露,如同冬日里骤然凝结的冰刃,直刺向常淼淼。
常念静默不语,心中却如翻江倒海。
在这片压抑的氛围中,一个细微而颤抖的声音从人群中悄然响起,带着几分不安与畏惧:“昨日……我无意间瞧见那位小奴隶,独自坐在院中老槐树下,正低头专注地观察着地上的马陆虫……”
青莲闻言,眉头紧蹙,忍不住替常念发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质问:“表小姐,您这番话,究竟是何意?”
常念的目光缓缓转向那女孩,只见她身躯微颤,眼眸低垂,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得不敢直视。
安柔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声音中带着几分得意与嘲讽:“顾念,你瞧瞧,连你妹妹都站出来指证了,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我看,这一切分明就是你指使的!”
“此事与小姐无关,是我一人所为。”温衍立马说道。
见事态有波及常念之虞,魏媛媛面色一黯,终究还是站了出来。
何夫子闻言,眉头紧锁,仿佛能夹住几支毛笔,他轻抚胡须,沉吟片刻后,一锤定音。
\"魏媛媛,罚抄经书三百遍,以儆效尤,并需亲自向受害者致以诚挚歉意;顾念,作为主人,御下不严,亦需抄书一百遍,以示惩戒。至于温衍,前院静思,罚跪两个时辰,望尔等皆能引以为戒。\"
安柔心中虽有千般不愿,万般不甘,却也只得将这情绪深埋心底,眼睁睁看着何夫子留下这句决断,转身离去。
周遭的喧嚣,随着旁观者的逐一散去而归于宁静,只余下几声低语。
众人原本以为,常念会即刻出面,让温衍免罚。
然而,两个时辰悄然而逝,那奴隶已是摇摇欲坠,但常念却仍是未曾有丝毫动静。
黄昏的余晖洒满了书院,学子们纷纷离去,只余下温衍一人,跪在空旷的殿堂前。
温衍的双腿已经麻木不堪,仿佛失去了知觉。
但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依旧紧锁着殿内,那里有着他所有的希望与期盼。
常念一直没出来过,她是不要他了吗?
直到夜幕降临,星辰初现,常念的身影才缓缓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常念微微垂下眼眸,凝视着温衍,心中情感如潮水般翻涌,错综复杂。
温衍明明可以选择将魏媛媛的威胁告知她,让她自己来处理这一切,但他却选择了更为阴暗的方式,去对付那个对他有敌意的人。
她不禁反思,这段时间她所教导他的善良与宽容,难道都化为了泡影?
背地里害人就算了,结果还给人留下了把柄,属实是又坏又蠢。
俗话说小时偷针,大时偷金。
常念索性也不想管他,任由他跪两个时辰,让他好好反省反省,才对得起这段时间他看过的圣贤书!
“知错了吗?”
她沉声问道。
温衍伸出手,揪住她的裙摆,忍住心中的战栗:“我知错了,我不该对她们动手。”
你喜欢纯良的温衍,往后,他会藏的好好的。
你别不要我。
——
顾府
窗外,大雨倾盆。
温衍的目光迷离,凝视着屋檐上那如断线珍珠般洒落的雨滴。
“你小子,做什么要惹二小姐生气呢?”赵澜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带着一丝无奈与责备。
温衍先前的伤势尚未痊愈,他如何能撑得住这样的惩罚?
最终,他跪倒在地,昏厥过去。
好在,常念及时派人将温衍送回。
赵澜看着脸色苍白如纸的温衍,心中不禁感叹:这小子,真是命运多舛啊。
他默默地站在一旁,直到府医赶来,才稍微松了口气。
怕这小子再出事,他索性搬过来打地铺,看管他一夜。
“赵大哥。”温衍忽地开口,“你知道君子是什么样的吗?”
“君子?”
赵澜一愣:“你问这个做什么?”
房中一时寂静。
温衍想起常念临走前,说的那番话。
他的世界,向来充斥着污秽与自私。
他的手段,往往狠辣而无情,如果不是为了测试常念对他的底线,他绝不会依了魏媛媛。
所以,当常念提及“君子”二字时,他感到一片茫然。
他自幼便在那些阴暗的角落里长大,见识的都是人性的阴暗面。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成为那所谓的“君子”,那种高尚、宽容、大度的人。
他只知道,常念希望他能成为那样的人,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留在她的身边。
赵澜轻揉着额角,努力在记忆搜寻适合的人选:“这……应当是白公子?”
温衍愣了一下:“白公子?”
赵澜微微一笑,“正是,他乃是大学士府上的公子,其人风度翩翩,性情温婉如玉,京城之中,无人不慕其名,愿与之相交。就连二小姐,也是自幼与他青梅竹马,对他亦是礼遇有加。”
言罢,他似乎有些倦意袭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随即,一抹悠长的呼吸声在静谧的空气中缓缓铺展,竟是已沉沉睡去。
温衍抿了抿唇,把这个白公子记在心里。
青梅竹马,礼遇有加。
和常念对其他人的态度完全不同。
——
西苑
常念轻轻放下手中的笔,指尖似乎还带着墨香未散,她悠长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夹杂着一丝解脱:“总算是熬过了这漫长的抄录之夜,告一段落了。”
青莲适时地捧上一盏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温柔地劝道:“小姐,夜深了,还是早些梳洗歇息吧,身子要紧。”
她的目光掠过常念那双因长时间握笔而略显红肿的手指,心中不禁泛起一阵疼惜与不平。
轻声细语间带上了几分责备的意味:“您待温衍公子真是仁至义尽,可他倒好,竟给您招来了这等无妄之灾,让您受累受罚。”
言罢,青莲心中暗自嘀咕,若是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不买那奴隶,也省得小姐如今这番辛苦。
然而,常念闻言,只是淡然一笑,仿佛并未将那些不快放在心上。
“他本是无辜受累于魏媛媛的算计之中,既已受过罚跪之苦,此事便就此翻过,不必再提。”
说罢,她接过青莲手中的帕子,轻轻擦拭着指尖的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