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再次传来引擎的轰鸣声。
黎温荞抬起头,只见不远处驶来许多带着特殊装置的黑色越野车,将最外层的警车团团围住。
“你疯了!”
她回过头,在看清楚身后人的神情时,她呆住了。
只见他原本猩红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有恨,有伤,有悔,还有……不可置信……
黎温荞垂下眼眸,再次看向手中的资料。
每一个字,都是血淋淋的现实。
瞿灿雯,裴燃的母亲,根本就不是被叶国征抛弃的!
三十一年前,裴燃的外祖父瞿锋,因恶意吞并叶氏不成导致集团破产,临死前,嘱咐瞿灿雯搞垮叶家。
瞿灿雯忍辱负重潜进叶家,接近叶国征,想要通过婚姻关系掌握叶氏命脉,将权力转移到自己手里。
她选择在叶国征酒醉的时候下了药,然而事后却被叶家戳穿了身份。
混乱中她逃离了叶家。
一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了孕,又因体质问题,孩子被迫留下……
之后便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而裴燃那所谓的‘真相’,不过是瞿灿雯这么多年来编织的谎言!
她将两代人的仇恨强行背负在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身上,好让她死后能有人继承这份仇恨,从而替瞿家报仇……
黎温荞深吸口气,继续翻看着后面的内容。
其中每个字、每张图都触目惊心。
愣怔间,叶寒西又递过一枚U盘,“你知道,我从前就不说假话。”
黎温荞颤着手指将U盘递给裴燃,放进他手心的那一刻,她才发觉,裴燃掌心早已一片潮湿。
狙击枪发出的红色光点依旧密密麻麻地遍布他全身,警笛声愈演愈烈。
男人英俊清秀的脸在一片红蓝之间晦暗不明。
“裴燃。”黎温荞试探开口,“已经走错的路及时回头,别再错下去了。”
昏暗车厢里,男人蓦地一笑。
“回头?有头可回么?”
黎温荞攥紧了拳头。
是啊,那么多条人命,他早已将自己送上了不归路。
黎温荞知道这些话听起来无关痛痒,可这是现实里她能给他的最大安慰了。
谁能想到,三十多年的仇恨,在真相面前如此苍白,甚至可笑。
一个人的私欲毁掉了另一个人的一生。
而施害的这个人,还是被他奉为信仰的母亲。
可是……他明明可以不这么偏激。
黎温荞吸了吸鼻子,踌躇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托娅,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托娅么?”
黎温荞摇头。
“因为你在我最黑暗的时刻,像一束光照进了我的生活。”
黎温荞抿紧了唇,恍惚间,她想起曾经。
曾经,裴燃跟着母亲来到草原,那个时候的他很瘦,在一群男孩子里显得纤细窈窕,再加上他皮肤白皙,不少男孩子拿他打趣,不让他碰他们的马,说他是个小姑娘。
是黎温荞牵着自己的小马,把缰绳塞进他手里,并义正言辞警告那些比她高出一头的男孩子,不准再叫朝鲁‘小姑娘’。
她牵着朝鲁的手,告诉他草原上的男孩子喜欢比试什么,什么样的人会令人信服。
从那以后,朝鲁就像长在了马背上,他几次从马上摔下都没有哭,而那不离手的弓箭也将他的手磨出了厚厚的茧。
再之后,整片草原上没有一个人敢嘲笑他,说起朝鲁,大家都不约而同竖起大拇指,说他是真正的男子汉。
想到这里,黎温荞心中酸涩。
明明是那样倔强炽烈的少年,如今却双手沾满鲜血。
“裴燃,让那些人收手吧,别再错下去了。”
说罢,她再次抬眼望去,只见他猩红的眼眸里蒙上了一层泪。
就在黎温荞想继续劝说时,他突然拉下了枪栓,而那枪口依旧指着叶寒西。
黎温荞浑身战栗,“不要!”
话落,那件带着乌木香的西服外套再次盖在她头上。
就在她想站起身挡住枪口时,耳边传来“嘭”的一声,巨大的枪声震得她双耳一阵轰鸣!
“寒西!”
黎温荞惊叫着扯开外套,映入眼帘的,是满车厢的鲜血,以及一双突然伸过来的手臂!
温热手掌挡住了她的视线,隔着车窗,她被拽进一个熟悉的怀里。
淡淡沉水香扑面而来,她整个人松了口气,转而变成另一种怅然。
耳朵里的轰鸣声还在继续,她隐约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警笛声,以及男人沉磁嗓音念着她的名字。
她的眼皮越来越沉,渐渐的,被这一片噪杂淹没……
梦里,她站在一片荒芜之中,那个男人早已不见。
她抬眼望着西沉的太阳,又垂眸看向地面。
染着橘光的草丛里,是细碎石头拼起的三个字。
随着最后一缕阳光的消失,那模糊的字迹最终隐匿在一片黑暗之中……
“荞荞,荞荞。”
混沌中,低低沉沉的嗓音刮过耳膜,像是一缕光,将周遭一切重新照亮。
男人温热指腹摸过她眉眼,又划过鼻尖,蹭着她的脸颊抚摸上唇瓣。
“荞荞,荞荞。”
黎温荞蓦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炽白灯光下男人焦急却又温柔的脸。
她呆呆地望着他,几秒后猛地清醒。
“寒西。”
“嗯。”
男人一把将她扣进怀里,急促的呼吸伏在她耳边,“都过去了。”
黎温荞回手勾住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他颈窝,脑海里回荡的却是那惊魂一幕。
裴燃拉下枪栓后便将枪口抵住了自己的额头,在叶寒西冲出车子阻拦的瞬间,他猛地扣下扳机!
随着巨大的声响,一枚子弹穿过额头,整个车厢里溅满了鲜血!
黎温荞浑身战栗,“他死了?”
“嗯。”
说罢,叶寒西搂紧了她的腰。
黎温荞深吸口气,趴在叶寒西的肩头久久不能平静。
待她再次抬眸,她才看到站在房间门口的褚念和褚言。
“荞荞你没事吧?”
褚念猛地冲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而她身后的褚言额头上还贴着纱布。
“褚言哥,你受伤了?”
褚念刚想说话,褚言却出声打断了她,“小伤,不碍事。”
黎温荞看着纱布边缘微微渗出的血,隐约中她猜到了什么。
叶寒西抚了抚她的肩,“褚言听说你有危险,开着车和我一起追裴燃,结果一辆机车冲出来别了他的车,额头撞上了车门。”
黎温荞心中一紧,再次看向褚言,只见他深邃眼底隐隐波动着什么,最终却全部化为平静。
黎温荞心中愧疚,所有的话到了嘴边,最终转化成一句“谢谢你,褚言哥。”
褚言抿了抿唇。
恍惚中,黎温荞再次想起了什么,她攥紧叶寒西的衣摆,“对了,黎佳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