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眸光微冷,身侧的手慢慢握紧成拳。
是哪个混账男人负了她?
“……清墨?”
见他不出声,苏怡言有些紧张地扯了扯裙摆。
不知道究竟是不好看,还是不合身。
可他沉默的时间太长了,她感到一阵不安。
毕竟是第一次穿嫁衣,她还是希望未来的夫君能夸一夸自己的……
忽然她被一把抱住。
耳边是谢淮的声音,有些低哑:“棉棉,我现在就想和你成婚……”
他抱得很紧,生怕她逃掉似的。他的身躯滚烫炙热,与她紧紧相贴,仿佛要将她揉进骨子里。
“我……片刻都不愿意再等了。”
他俯身将她抱入了里间。
……
窗外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屋内空气黏腻又潮湿,仿佛也下了一场雨。
二人身上的喜服变得有些皱巴巴的。
谢淮的前襟晕开了一团暗泽,散发着隐秘的幽香。
苏怡言的裙摆也被他弄脏了。
她乌黑的发丝黏在脸上,额头布着细细的汗,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薄红,眼角是干掉的泪痕。
她无力地偎依在谢淮怀中,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用素帕替她一点一点擦净。
“棉棉,可还害怕?”
谢淮的声音哑得不像话,眼角是动情过后的一抹绯红,勾魂摄魄。
苏怡言没回答,只是将脸轻轻埋入他的胸膛,只露出粉色的耳朵尖。
苏怡言到底还是未经人事,又失去了过往的记忆,如同纸上谈兵,哪里见过真正的刀剑,登时被他的狰狞给吓哭。
苏怡言只哭着道,自己顶顶好的夫君幻灭了,风光霁月的公子怎能长着那么个狰狞之物,要精致秀气才好……
谢淮手足无措地哄她。
最后只好把自己的命脉交到了她的手中,半骗半哄地向她证明,自己也是可以“精致秀气”的……
……
这一夜,两人第一次同榻而眠。
苏怡言觉得雨天潮气太重,对他手臂的旧伤不好,而且他们二人再过几日便成婚了,这样并无不妥,就顺嘴提了提。
往日总是拒绝的谢淮今日破天荒地说了声“好”,还特地早早梳洗沐浴完,走进里间铺床。
他换了床新褥子和单子。
谢淮似乎天生做任何事都手到擒来,那单子被铺得极为平整,连一丝褶子都看不到。
他将自己的枕头与床榻上原本的那一只并排放着,成双成对的感觉。
新打的婚床足够结实,夜里翻身不会再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但苏怡言忘记了,这新床由于木料不够的缘故,比原来那张旧床尺寸小了许多。
苏怡言和谢淮并排躺着,显得有些拥挤。
他们身体挨得很近,肩膀相抵,能真切地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
今日一番折腾,两人身上都一身黏腻,此时都已经沐浴过。
二人身上有着相同的皂角香气,那香气仿佛在空中无声交织缠绕,平添了几分暧昧旖旎。
许是小窗关着的缘故,苏怡言觉得屋内有些热,还有些闷。
谢淮突然侧身从后面抱住她。
苏怡言的心跳得很快,立刻紧张地攥住被子闭上眼睛装睡。
今日事态的发展有些过于突然,虽然没有到达最后,但还是远远超过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如同每日食素的兔子,突然被逼着吃肉。
端方雅正的谪仙君子堕入凡尘,他一声一声唤她的名字,微微喘息的声音犹如还在耳畔。
那嗓音低沉撩人,格外好听,缓缓传入她的耳鼓,让她半边身子几乎都麻了……
她脑子里乱哄哄的,手指不由得羞耻地微微曲起。
回想起自己茫然地手掬一捧银白月光不知所措的样子。
她脸上一阵热意……
“棉棉,你睡着了?”
身后温热的气息贴近,扑在她纤细的脖颈处。
她不答,眼睫轻颤,一颗心砰怦直跳。
身后的人也没有接下来的动作,只是单纯抱着她,温热的薄唇贴在她后脖颈那片柔嫩的肌肤处。
“睡了……”
他轻声呢喃,也不知道是同她说的,还是同自己说的。
苏怡言继续闭着眼睛装睡,心跳慢慢恢复平静,后来迷迷糊糊竟真的睡着了。
静夜。
床幔轻晃,月色下,一个身影动了动,支起了身子。
谢淮睡不着,他专注地看着枕边人。
女子睡得正香甜,呼吸绵长。
她双眼紧闭着,长长的睫羽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
不知她做了什么好梦,唇角微微扬起,眉眼间都是欢喜。
谢淮垂眸看着,眉宇间尽是温柔之色,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梦到自己。
指尖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谢淮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他伸手摸摸她的耳朵,指尖捻着她白嫩小巧的耳垂,之后又捏捏她的秀气的鼻尖,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唇瓣……
他最后寻到她放在身前的手,揉了揉那葱白般的纤细手指,爱不释手地把玩着。
她的手很软,养得十分娇嫩光滑,指尖泛着淡淡的光泽,如同小巧的贝壳。
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扣住。
他低头看着两人十指紧扣的手,眼中是满足的笑意。
抬头时,他的目光扫掠过远处搭在椅背上的大红喜服,他的眸光突然沉了沉。
谢淮想起脑中闪过的那个画面,眼中的笑意霎时没了。
她一身火红嫁衣,那嫁衣比他准备的这身要华丽上千百倍。
可她却在哭,哭得他心都要痛了。
他却无力回到过去,替她擦去眼角滑落的泪。
他觉得自己的心口开始变得又酸又疼。
如果她同旁人成过婚,那她流的眼泪,究竟是因为那个负了她的人,还是因为自己?
谢淮如同树上刚摘下的柠檬,整个人酸溜溜的。
他嫉妒得钻入了牛角尖。
她是喜欢那个人多一点,还是喜欢他多一些?
万一她恢复记忆,又回去找那人怎么办?
或者那人如果找来,她会不会同他走,她会不会不要自己了……
谢淮几乎一整夜没睡。
他将身旁的人搂得紧紧的,生怕一觉醒来人就不见了。
苏怡言却因为谢淮从镇子上回来,睡得极为踏实。
她甚至还做了一个美梦。
他们婚后很快就有了可爱的一儿一女。
女儿古灵精怪,儿子则和他一般,小小年纪便性子稳重,跟个小大人似的。
他们二人夫妻恩爱,日子过得十分美满。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一头墨发早早地全白了。
配上一身月牙白的衣衫,那副出尘之姿倒是更像从画里走出来的神仙了,美得惊心动魄。
梦醒后,他的面容又模糊了。
但苏怡言觉得自己应该更喜欢他墨发高束的模样,决定以后多买些何首乌给他补补……
雨过天晴,谢淮一早起来洗了单子和喜服,将其晾在院中的麻绳上。
做完这一切,他便匆匆进了山林子。
林中飞禽走兽似乎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杀气,纷纷绕路走。
……
很快便到了村长寿宴这一日,许娇娇在家中激动万分地等待着谢淮与苏怡言的到来。
“小桃,蒙汗药准备好了吧?”
许娇娇坐在铜镜前精心梳妆打扮,将所有贵重的首饰都戴在了身上。
她今日换上了一身自认为最漂亮的衣裳,里面更是大胆地只穿了层几乎透明的纱衣。
丫鬟小桃赶紧道:“小姐放心,都已经备好。”
许娇娇点点头。
村子里弄不到催情药,她只好用蒙汗药代替。
到时候将谢淮迷晕,脱去衣服与她躺在一起,再让村民们发现,谁还管到底有没有发生那档子事,总之谢淮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定然是要娶她的。
至于那个瞎子……
许娇娇冷笑一声,眼中闪过嫉恨。
村里刚好有个人人嫌弃的二赖子,好吃懒做,三十多岁还未娶妻,配那瞎子正好。
她同二赖子说给他找了个暖床的媳妇,只需要按照她说的去做,将生米煮成熟饭即可。
听到能白捡一媳妇,可把二赖子高兴坏了,管她瞎不瞎,能暖床,给他生孩子就行。
瞎了正好不嫌弃他,想跑也跑不掉。
二赖子对着许娇娇千恩万谢,保证一定按照她说的话去做。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能嫁给清墨哥哥那般芝兰玉树的男子,同时自己最讨厌的眼盲女子会被二赖子糟蹋,堕入淤泥中永远不得翻身,许娇娇心里美滋滋的。
“本小姐今日美么?”许娇娇对着铜镜照了又照。
小桃赶紧在一旁拍马屁:“小姐今日美极了,就像仙女下凡,与墨公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就你嘴甜。”
“小姐,冤枉啊,奴婢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许娇娇听得越发高兴,心情颇好地赏了她一贯铜钱。
小桃捧着那一贯钱,心里乐开了花。
虽然许娇娇对下人非打即骂,但心情好的时候还是很大方的。
为了钱,小桃可以忍,毕竟她家中还有病重的母亲。
许娇娇心情激动,等着好戏开场。
可左等右等,一直等到了寿宴开席,她都没有瞧见苏怡言和谢淮二人的身影。
她差小桃去打听了一圈回来才知道,谢淮和苏怡言并没有推迟婚事,依旧是今日成婚。
她气得一拍桌子,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那个瞎子有什么好,清墨哥哥就这般着急娶她?
一天都等不及?
连她爹的寿宴都敢缺席?
许娇娇眼珠一转,跑去前厅告状。
此时前厅热热闹闹,坐满了村民。
摆的是流水席,席面上大多是白菜豆腐一类的素菜,几乎不见荤腥。
偶尔有几个肉菜也是肉被剁成了肉沫,不仔细看都看不见。
村民们也不敢抱怨,只得庆幸自己带来的贺礼也不值钱,算下来也亏不了太多。
许娇娇见在场的人多,正中下怀。
她特地提高了声调,准备让众人都听见那瞎子得罪了他们许家的事,看以后村上还有谁敢去给那瞎子帮忙。
“……爹,今日可是您的寿宴,他们两个外村来的居然如此不将您放在眼里,竟敢一个都没来。”
“不过我看墨公子是个懂礼数的,定是他身边那眼盲女子在背后挑唆,您一定要将这种坏女人逐出咱们村子……”
许娇娇说得义愤填膺,慷慨激昂。
村长都没机会插上一句话。
等许娇娇说完,周围的村民都齐刷刷地看向她,脸色有些古怪。
许娇娇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脸上的表情,还以为他们被自己的风采倾倒,骄傲地挺直了脊背。
“不是,那个,娇娇啊,你先听爹同你说一件事……”
村长尴尬地举了举手中那只精美的锦盒:“……他们二人今日成婚,来不了,但是早早就托人给爹送来了贺礼,也算礼数周全了……”
不仅仅是贺礼,还是十分贵重的贺礼,方才他还拿着这贺礼到处向众人炫耀。
他若此时再遂了女儿的意去罚那两人,岂不是打了他自己的脸?
他虽宠惯着自己这么个唯一的女儿,但他都已经为了这个女儿将自己的生辰都改了,还花了那么多银子办酒席,不能到最后连脸面都丢了吧?
而且那墨公子显然对他女儿无意,对他家的家财也无意,就算逼着人家娶了自己女儿,恐怕以后也不会对自己女儿好的。
“娇娇,你先回后院吧,爹爹这边还要待客,忙得很……”
村长给小桃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带你们小姐下去?”
这话表明了不会再管谢淮和苏怡言的事。
“是。”小桃扯了扯许娇娇的袖口。
许娇娇反应过来,脸上原本得意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
许娇娇悻悻回了自己的院子,让小桃去将等在后门的二赖子打发走。
她一口气堵在心里。
难道就这么算了?
她不甘心!
过了好大一会儿功夫,小桃才回来。
许娇娇完全没有注意到她有些凌乱的衣衫。
“怎么才回来?”
许娇娇心情不好,踹了她一脚。
“奴婢吃坏了肚子,去了趟茅房。”
“小姐,您别担心,就算那二人没来,今日大伙都来这边参加了老爷的寿宴,他们那边冷冷清清,定然也不好过……”
小桃安慰道,眼中闪过的一抹恨意。
许娇娇眼睛一亮,心里好受多了:“小桃,你说得对。走,咱们瞧瞧去!看看那个瞎子的喜宴到底有多寒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