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好啊。”
阳乃为之一怔,应声下来。
这位年长几岁的女子突然表现出的柔软让江离不禁产生了强烈的幻想。
他一下子跨过时间所累积的隔阂,得以居高临下的俯视她。
于青色梦境中所展现出的无能一下子被现实的征服感所冲淡了。尽管他仍然不理解阳乃,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强者是不需要怜悯弱者感情的。
他携着阳乃登上了宾馆的重重台阶。
果不其然,经过不死心的一番询问,房间已经满的不能再满了。
即便是大厅里供闲客等待的沙发。在被林立的雨伞雨衣以死尸般的气势包围了一圈后,上面的人拱缩在里面,蠕动,拥挤,像一条条破体而出白白胖胖的蛆虫。
沙发上的人正在脱鞋子,半卷起来的裤腿,露出惨白的小腿肢干,黑毛荆棘般纠缠着。另外一只鞋子则放在地上,上面还挂着黑色的棉袜。
雨水沿着鞋底锯齿的边缘堆积并从鞋间伸出一条长长的小溪。
宾馆为了不弄脏昂贵的地毯,特意临时铺设了一层廉价的红色地毯。这条蜿蜒的溪流并没有立刻渗透下去,而是如同油脂沾在了粗糙的毛刺上,在头顶天花板灯光的照耀下,泛着尸油般凝固的光泽。
酒店并不算简陋,相反,在见惯了山顶荒芜的山路再次来到人类的建筑内部,反而诞生出辉煌的崇敬之情。而这份辉煌,却随着如影随形的阴雨慢慢侵蚀剥落了,如同礼器上因过度生锈而膨胀的把手,像蘑菇孢子一样突然爆开,散发出呛人的锈尘。
江离从别人手上以5000元的价格买了一间房间下来。
打开房门看到被褥还皱巴巴的团成一团在床上。
桌子上则散乱放着压缩饼干的塑料包装纸。
“累死了。”
阳乃顾不得得边的江离,扯掉外套就蹦进了床上。
”等一下。“
江离拉上窗帘后拔出房卡,用手电仔细检查一圈。
直到他再次开灯的那一刻,阳乃都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江离在房间地各个角落疑神疑鬼地探查。
“oK,安全。”江离长舒一口气,“等下我让酒店换一套新的床单被褥。这套我来盖好了。”
这鬼天气酒店就算把烘干机开到报废也无济于事,江离不确定是否还有额外地被褥供他们使用。
“疑心病真重。”他撇过头来,见阳乃似笑非笑又满怀笑意地看着他。
“没办法,我这人就这样。”江离耸肩。
“如果真有怎么办?”
“把那个人揪出来,打到我打累了为止,像这样。“江离做了一个抱着木桩子,弯腰佝偻的姿势。
”蠢透了。”
“好了,不说了。你先去洗澡。”江离盯着卫生间那块朦胧的毛玻璃,顿了一顿,”我先出去。“
宾馆的客房带着二十世纪末招待所简陋的装修风格,而卫生间的半透明玻璃却设计的格外大胆。显然是后来加上去的。
“呐,是不是已经开始联想了?我听说有些玻璃被水浇了就成透明的了,还是单面透明。”
”所以说我才要出去。”
阳乃此刻已经褪下了外套,那件印有简笔卡通动物的t恤下可以清楚的女士私人衣物的形状和颜色。柔弱无骨的细腰塌向床榻,山峦起伏,水淋淋的大腿像两条新鲜蜕皮的蟒蛇在水洼中交媾。
蛇没有气味,江离却于脑海中凭空构造出属于蛇的腥味。
漆黑温暖潮湿的巢穴被布料的褶皱所覆盖。
这是男人的诞生之地,亦是男人的绝命之所。生命以新生的方式延续,而男人则化作白蚁蛀蚀过的木渣。迅速腐朽下去。
江离关上房门,来到走廊上,一摸后背,发现湿透了。
连同这冗长的走廊。
地上潮湿的棉被,坏掉的餐车,地毯上满是泥点的脚印以及昏暗的黄色LEd灯,灯罩上蚊虫的尸体被高温熏化成石油一样的污浊。
空气中的潮湿随着呼吸浸润肺部,沉积在肺底,慢慢滴落在他的横膈膜上。
他向着大厅走去,期许摆脱闷热和窒息。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阳乃一通电话打过来。他带着客房服务员回到了房间。
一句我来吧,便轻松赶走了放下床具的客房保洁阿婆。
谦逊的用词表达了不忍叨扰的好意,但唯独江离知道,奇怪的占有欲从他的心底悄然滋生了。
他很清楚,那份污浊恰如之前在走廊上看到的熏黑灯罩。点燃散发出有毒的黑烟。
“江离,吃饭了。”等他洗完澡出来后,阳乃好听的叫唤了一声。
一百块一桶的泡面,此刻正热气腾腾的摆在桌上。杯盖则用电视机遥控板压住了。
大雨泡坏了一切能吃的东西,而没泡坏的,此刻正堆在房间暖气片的角落等待江离第二天背下去。
“对不起哦,忘记看天气预报了。这么重的东西害你背上背下。“
”我也没看。“江离咬了一口20块从黄牛那买来的火腿肠,他估摸着,这一口至少五块没了。
”明天还要背下去吗?到时候托运还得花钱。“
“沉没成本太高了。”江离说完笑了两声,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这坨装备背回霓虹。
泡面蒸腾的水汽模糊了视线,谁也没在意到二人之间的距离。窗外伸手不见五指,黑暗逼仄着人们躲藏在铁壳之中,将空间无限的缩小。
阳乃吹了口滚烫的热汤。热气顺着气流逼到了江离脸上。
他的脸颊上结满了冷凝的蒸汽和被热气熏出来的汗水,而那双极为干净的眼睛正在注视着她。
那是即将成熟的青年的眼睛,少年时柔弱与稚气还尚未被刚毅所覆盖。漆黑的瞳孔深处,她看到了结晶般纯粹的东西。
江离也吹了一口,她连忙闭眼躲避热气。
阳乃睁眼后又还了一口。
“幼稚。”江离夺得先机,先发制人的说了出来。
“你不是也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