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秋分,更是离别之时。
“村长,不是说给宝安治病的吗?”
陈淮急急忙忙的跑到青厌的屋子中质问他。
因为在今日,也就是送陈宝安去京城的日子,他们家收到了一批药材,人参,党参,黄芪,何首乌等。
量很多,价值不菲,这令陈淮想到了自己与村长的约定。
只不过不应该是给陈宝安吗?为何会送到他家?
“咦?谁送给我们这么多稀缺药材?”
一旁叶玲的声音传来,陈淮顿时有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咚咚咚!’
“村长?村长?”
陈淮敲响了青厌的家门,苍老却略有精神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门没锁,吵吵啥?”
青厌打开门,一头乱蓬蓬的白丝映入眼帘。
“老陈呐,你怎么还是毛毛躁躁的?”
青厌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毛毛躁躁?!你跟我进来!”
陈淮揪着青厌的衣领就进了屋。
“村长!我记得您答应过我会治好的是宝安的身体,而不是玲儿的!”
陈淮不是纯正的村里人,他当然明白青厌的举动所代表的意义。
若是给陈宝安使用,根本就不会送到他们家,而且给孩子使用的药材会标注使用方式。
因为药材药性之强,不是孩童可以承受的,更不用说先天缺少气血的孩童!
那么这些药材给谁用的便不言而喻了。
“老陈,别激动,这就是我给叶玲用的,如何?”
“青厌!你言而无信!”
陈淮的手劲不由得大了几分。
“给你的妻子用莫非还是我的过错了?”
青厌有些无理取闹道,只是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你……”
“老陈,莫非在你眼里,我青厌就是那样的人?”
“你忘了,是谁力保你,让你留在村子的?”
“是……你。”
“又是谁,在掌门面前为你说尽好话?”
“是……是你。”
……
在青厌口中说出的一次次事迹,都是由他本人所压下来的。
若不是青厌的身份实在特殊,没有人罩着的陈淮还真不一定能在村子中如此安居乐业。
“你应该知道,武当的规矩。”
“可!您也不应该用规矩来当做你言而无信的挡箭牌!”
陈淮略显焦急。
“你应该知道!”
青厌的语气激烈了许多。
知责任者,大丈夫之始也;行责任者,大丈夫之终也。
“是!”
“唉,其实,这一切都是宝安要求的。”
青厌摆了摆手,告诉了陈淮真相。
“嗯?”
“老陈,你还是小看了你的儿子啊。”
“对于这件事,你觉得你有牺牲吗?或者说,你牺牲的有宝安大吗?”
青厌神情严肃。
“没……”
对于一个幼学孩童来说,与家人分割,离开自己的故土是何等的痛苦?
“那么你认为……我应该听谁的请求?”
“那孩子的要求很简单,和你差不多,让我帮忙治好叶玲的病症。”
青厌习惯性的倒了两杯茶,拿起其中一杯递给了陈淮。
“相信你也听说了,武当所设置的通缉榜机关,被一个杀手无数次的刷榜。”
“这……听说了。”
陈淮接过了那杯茶,抿了抿嘴。
身为前任武当弟子,他自然明白刷通缉榜的难度,不论是人类还是妖怪,对方的实力绝对已经达到了妖王巅峰。
“是一个妖怪,虽然没有人看到过他的真容和身影,却能感知到其中的妖气。”
青厌皱了皱眉。
“妖怪……那!”
“安啦,这并不是坏事,正是因为有他的存在,让原本应该更加混乱的武当总部安稳了不少。”
青厌说道。
武当派向来不论妖怪还是人类,只要有天赋的,诚心入组织的,都会收纳其中。
其中的长老们大多数是妖怪,武当也是少有的,让人妖和平共存真正落实的组织。
“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切,没想到传承了如此之久的武当,在这种时候竟然会需要一个孩子的牺牲。”
不屑的眼神在他眼中显露无疑,武当历史悠久,地位超然,现在却因为某件事情乱成了一锅粥,确实令人费解。
“所以,老陈呐,这一次,就听那孩子的吧。”
“算是身为长辈,对他最后的温柔。”
青厌上前拍了拍陈淮的肩膀。
“我……我明白了……”
陈淮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从小到大,他从未咽下过如此苦涩的茶水,即使茶叶是何等的高级。
。。。。。。
“在京城要好好吃饭,每看半个时辰的书籍要看看天空。”
“记得少吃商贩的食物,不要接受陌生人的食物。”
“要千万小心,出去一定要观察周围。”
“记得按时吃药,一定要把身体养好。”
在临行前,叶玲一遍又一遍的嘱咐着陈宝安。
陈宝安只得一一附和,虽然他并不以为这是他们母子俩的最后一次见面,可叶玲却是这么认为的。
“好了好了,宝安也该出发了。”
陈淮搂住叶玲,低声道。
他并没有把陈宝安和青厌的决定告诉叶玲,只是说为了弥补陈宝安的牺牲,准备了另一份药材给她使用。
希望她可以早日脱离病痛的折磨,能够痊愈。
虽然两人无法时常见面,但还是可以通过书信进行沟通的。
“陈淮!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儿子就要离开了,你还说‘快点出发’这样的话!”
叶玲一边叮嘱,一边抽出时间吼陈淮。
“诶好好好……”
陈淮只得认怂。
盯~
陈宝安和陈淮对视一眼。
‘你没有把那件事告诉她?’
‘当然。’
‘嗯,多谢。’
‘客气,照顾好你自己。’
‘知道了。’
父子俩的情谊不需要多少的言语,只需要看对方的一个眼神,就可以明白对方想要传达的意思。
父亲的爱是无言的。他们不像母亲那样善于表达情感,但却默默地用行动来关爱孩子。
陈淮不善于表达,陈宝安知道,可他更知道,陈淮不会害他,他是他的父亲。
“别忘了写信回来,宝安!”
“奥!我知道啦!”
马车开始行动,宝安探出头来对着来送别的挥着手。
来的村里人不多,也不少。
他基本上闭门不出,可一出去的谈吐举止都十分令人着迷。
因此喜欢他的村民不在少数,他们大多数都来了,眼角的泪水不由得流下。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花白头发但身形挺拔的老人向前踏出一步。
双目对视。
陈宝安收起了笑意,对方向他郑重的点了一下头。
嗯!
陈宝安也郑重的回应。
路是自己选的,既然如此,即使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都应该咬着牙关走下去。
“宝安,很抱歉,但村子就看你了。”
青厌声音低沉,周围没有一个人听见。
这就像是他说给自己听的,也像是对自己的警示。
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是年轻一代的时代了。
马车上,车夫是一位而立之年的中年人。
从气血和气势来看,并不是普通人,应该是武当的人。
“大叔,你是武当的人吗?”
陈宝安从车棚中出来,来到赶车的车夫旁边坐下。
“是的,在下是武当第三十九路乙级弟子,叫我田阳就行。”
车夫缓缓开口道。
“哦……”
陈宝安低声回应,转头看着周围缓缓倒退的树林。
“哈哈哈,别担心,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你和爹娘还是有机会相见的哦。”
田阳在陈宝安的眼中读出的些许落寞。
想来也是,毕竟在这个年纪就离家去城市中求学,若是放在他自己身上,估计已经撒泼打滚一条龙了。
面前的孩童能够保持冷静并且没有泪水流下,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陈宝安对吧?”
“是的,田叔。”
“听说你天生气血不足,病痛缠身?我在此先恭喜你有机会能够恢复气血喽。”
田阳说道,从兜里掏出一个酒壶。
‘吨……’
‘吨……’
‘吨……’
“啊!好酒!”
田阳舒畅的呼了一口气。
“田叔,喝酒不骑马哦。”
“哈哈,你看周围有人把我拦下来吗?”
“也是……不过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记得我把机会让给娘亲了。”
陈宝安疑惑道。
田阳能够想明白的是,村长把事情汇报给了武当,所以田阳能够知道,只是……
“这我知道,只不过嘛……哈哈,基于武当和村子的关系,这只能算是你们村长自掏腰包的,村子的经济可能不够,但武当的经济还是足够的。”
田阳并没有把话说的很清楚,但陈宝安也算是明白了。
“多谢了,村长。”
陈宝安面露笑意。
或许现在并不适合笑吧,只是……一想到让那个老头子大出血,心情也就莫名的变好了呢。
今天,是秋分,一个平分昼夜、阴阳相半的日子。
秋天的分别,原本的节气并没有这层意义,只是看着天色渐黄,分别的气息笼罩在他周围。
起风了~
原本掉落在地面的落叶有了再次飞舞的机会,那些高高在上的树叶可能一生只有一次在空中飞舞的机会。
可一旦离开那座高台,机会就变成了无数次,伴随微风的吹起,它们又像曾经一般,飞舞在空中。
视线中的高台,是他们告别的地方。
曾经以为一次的离别,竟然便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