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情况你是否全都跟我四叔说了?”李熙螓声音幽微,方才与相夫人说了许多话,消耗了许多气力。
但这个问题关系到她该如何与四叔说明当时情况。该省则省,该略则略,细节说太多反而不好,倘若传到阿爷耳中,只怕他要气绝。
龙契自道:“有关女儿家清誉,我自不会乱言。”
李熙螓忽然想起——原来他知女子有清誉一事……
感受到她质疑的目光,他便解释,“我只说了救你于焉耆寨,安置在宰相府,再没说其他。”
外头人影渐行渐近,她此时不便再多说什么,只是点头对之言谢。
外头李偘稍作循礼作揖,相夫人也客套了几句便往李熙螓这走来。
随行而来的候守院外,而琥珀还未到门边,远远看到床内的李熙螓更是三步作一步,飞一般地扑到她床榻边。
喘着气,哽着声,可见这来的路上得有多么心急如焚。
“公主去哪了,叫我们好担心啊!韦娘子还有楚娘子她们也心焦火燎的,这两日跟着咸王殿下到处找你,就差把长安翻个个了呜呜呜……!”说着说着,琥珀便又在满是泪痕的脸上下起了骤雨,跟断线珠子似的不要钱得掉。
公主突然消失,她能想的不好的结果都想遍了,这两天心中怔营都不敢合眼,一闭上眼就是一些不好的画面,如今看着了人更是说不出的后怕。
“是不是焉耆人干的?”…琥珀哭的眼泪鼻涕一把一把,一抽一抽地问道。
李熙螓便拿了自己的帕子给她擦了擦泪,悄声道:“你真聪明,的确如此。”
好在相夫人与四叔在进门之前没有听到琥珀口中的公主二字,对于这个身份她还是不想这么快暴露的。
琥珀接过公主递来的帕子,看公主憔悴的模样,心都揪在了一块,当然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嘴快,错愕地暗暗打了打嘴。
李熙螓制止了她,牵着一抹笑容道:“我没事的,现在可以放心了。”
“真的没事吗?”四叔进门后接话,瞧了眼床上的人,皱紧眉端。
“方才医者请过脉,说她中的是蛊毒。”龙契那幽沉的声音,非常适时的抢答道。
李偘听到后,这才将目光转移到了龙契身上,眯起了眼,似乎在回想这个人是谁,“你是?”
只见答话之人唇红齿白,神清骨秀,这模样倒不差,只是……为人轻佻浮薄了些。
龙契微微作揖,不知他为何这般凝瞩不转的打量,遂道:“宰相夫人之侄。”
李偘仍旧微眯着眼,看他侃侃訚訚一派正气,倒生了些质疑,“有人说,你在街市中与那上州刺史之子说,与阿螓两情相悦,教一个心死,可有这回事?”
相夫人微微瞠目,缓过神来看向龙契的目光中有了一丝赞赏之色。
李熙螓眼角微抽,不知四叔为何要当着宰相夫人的面问龙契这个事,还当着相夫人的面!何况这时不是正说着她中着毒么,怎么扯到上州刺史之子身上了?
许是那上州刺史之子这几日跟四叔告了黑状,毕竟人家是大老远地从上州赶来长安当驸马的,如今被莫名“警告”不控告才是异状。
想到这,李熙螓惟恐龙契再瞎说一番,遂连忙轻咳两声,才插上话道:“四叔这话从哪听来的,竟当了真?实则是当时上州刺史之子从酒楼出来后对我纠缠不休,我深感不适,故而这位郎君当时只是好心替我解围罢了,自不是四叔听的那样。”
“是吗?”李偘原本打量着他,转而看着他这个侄女,良久……怒其不争般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她的这侄女这是急于与龙契撇清关系,还是急于替他打掩护。
相夫人却笑呵呵地打圆场道:“竟有这种事发生?阿契若真遇见这种事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不过说来,那位上州刺史之子竟是轻浮,倒也难怪阿契即便这般内敛的性子都会挺身而出呢。”
李熙螓突然胸口钝痛起来,瞬间浑身像是有百只虫蚁在皮下钻。
李偘看到了她的异样,眉端深锁,为她把脉。
竟真是蛊毒。
早年他有接触过这类毒物,好在这蛊毒不算厉害,对于西域来说李熙螓不过是简单的蛊毒症状。
但他想试试这小子一试,那上州刺史之子说的话指不定真会有假。
何况敢大言不惭地说与阿螓两情相悦,以此让上州刺史之子打退堂鼓,他必然存了一丝心思!
皇后知道后也十分气愤,嫁谁虽由她自己决定,但是能不嫁崔相内侄便最好。这个丫头突然消失几日,他们担心之余却无任何法子能找到,皇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此人。
直到今日,有人来禀阿螓就在宰相府中,他才知是焉耆人干的,不禁十万火急赶来了。
若不是两情相悦,早些斩断一方情丝也是好事。
李熙螓疼得说不出话来,猛的呕出一口鲜血来。
李偘面色铁青正经八百道:“这蛊毒本就是歪门邪道,要医治便得用歪门邪道的方式。”
相夫人不解这叔父这时还卖的什么关子,遂攒眉一问:“那该如何医治?我叫下人去准备。”
李偘大手一摆,道:“药材找来简单,只是最重需要的是缺少一味‘腐坏之肉’做药引,引药归经才能将蛊毒的毒害压制下去。”
“腐坏之肉?”相夫人听后又问,“为何难找,莫不是那种动物难捉?”
“毒虫爱食腐肉,若是‘心尖’上的腐肉便是极好的药引,但……”
李偘还未说完,龙契便心领神会道:“人的心尖肉?”
“这般情势……是要去掘人坟墓才能得到这味药引呢?”相夫人光是想着就翻胃,遂面如菜色道。
李偘却睨着龙契,目有幽光,森森道:“所谓腐坏的心尖肉——便是先剜一块新鲜的人心尖肉,再放置三日,略微腐坏便可入药。”
“活人这样剜肉,可会死?”相夫人听之不免为之一震,继续发问。
“倒不会死,但是疼痛难忍,所以才言……药引难找!若是找来之人却在惊遽之下剜的,亦无药效。”
李偘怕宰相府随意找来下人瞎搞,便是作孽了,于是加了这个附加条件。
“竟如此严苛?”
“是的,看来我侄女是难救了。”
李熙螓疼的死去活来,又听得头昏眼胀,琥珀替她擦拭汗珠,安抚着她颤抖的背脊。
“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