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省巡抚是原河南总兵陈永福的儿子陈默然,陈默然知道太子要来,亲率甘肃地方军出兰州城百里相迎。
陈默然是陈永福的长子,今年四十岁,永昌二年的进士,陈永福是一个忠臣,教育儿子从小立志精忠报国,所以四十岁便被永昌帝破格提拔为封疆大吏。
陈默然忠心耿耿,上任一年来,甘肃政通人和,尤其蒙回等族人民,更是对陈默然顶礼感恩,因为自从陈默然来了以后,这些民族的老百姓便能吃饱穿暖,日子过的比以往好的太多。
兰州城的暮春带着西北特有的干燥,陈默然在巡抚衙门备下的烤全羊宴正蒸腾着香气。鎏金铜盘里的羊肉泛着油光,孜然混着奶香在空气中浮动,对于陈默然的盛情招待,王锦繁表示感谢,并结合他的所见所闻表示对甘肃的治理十分满意。
陈默然自然非常高兴,忙给太子敬酒。王锦繁刚要接过陈默然递来的银盏,屏风后突然掠过三道寒芒。
“殿下小心!”黄永寿的暴喝几乎与袖箭破空声同时响起。这位随父征战过漠南的侍卫长本能地侧身,铁胎护腕撞上第一支淬蓝袖箭,火星四溅的瞬间,第二支箭已擦着他肩甲刺入立柱,第三支却在离太子咽喉三寸处被黄金枪柄磕飞——王锦繁手中的镀金手枪不知何时已横在胸前,祥龙雕花的枪托还在微微震颤。
席间顿时大乱,陈默然的贴身侍女秋兰却在此时旋身撞破屏风。月白襦裙下翻卷出黑色劲装,腰间牛皮革囊里十二支袖箭机关毕露,少女面容被风沙磨砺得略显苍白,眉心间一点朱砂痣却红得惊心。她足尖点地正要再射,黄永寿的雁翎刀已带着破空声斩来,刀刃相交时迸发的火星中,她突然甩出腰间九节鞭缠住横梁,借着反力倒翻上梁,屋顶早被她预先割开的瓦砾缺口正漏进月光。
“追!”张彦泽的怒吼惊飞檐角宿鸟,禁卫军刚要撞门,却见少女反手撒出一把淬毒银砂,回廊瞬间腾起紫烟。王锦繁按住要追的黄永寿,盯着地上那支刻着准噶尔狼头纹的袖箭,指腹摩挲着箭杆上“乌兰图雅”四个蒙古文——这是葛尔丹家族的姓氏,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随父阅兵时,见过准噶尔降将呈献的狼头金印。
“准噶尔余孽。”陈默然的声音带着惊惶,“末将竟不知身边竟然藏着奸细”王锦繁抬手止住他的请罪,目光落在那道被割开的屋瓦缺口上,月光正顺着裂痕淌成银线:“能在巡抚衙门布下如此机关,怕是天山派的手法。”他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幅《天山积雪图》,石红玉灭准噶尔时,曾有记载说葛尔丹之女带着幼妹逃往天山,“她该是葛尔丹的孙女,当年漏网的那支‘雪狼’。”
夜半的驿馆灯火通明,黄永寿捧着染血的护腕跪在案前:“末将护主不力,请殿下责罚。”王锦繁却盯着桌上摆成扇形的十二支袖箭,箭头所淬之毒正是天山雪顶的“冰蚕蛊”,见血封喉却偏要留着全须全尾——这是准噶尔刺客的老规矩,要让仇人看清死亡的模样。
“她若真想杀我,第一箭便会直击面门。”太子忽然轻笑,指尖划过袖箭尾端缠绕的蓝色丝绦,“准噶尔的‘雪狼’从不用虚招,可她刚才却在试探我们的防卫。”他抬头望向窗外被月光镀银的皋兰山,主峰大觉寺的飞檐在夜色中如展翅苍鹰,“明日卯时,我要独自去大觉寺上香。”
黄永寿猛然抬头:“殿下!这太危险......”“越是危险,越能引出雪狼。”王锦繁按住他肩膀,掌心传来锁子甲的冰凉,“她今夜没走,必定还在兰州城。准噶尔的刺客从不会放弃第一次失手的目标,尤其是葛尔丹的血脉。”他目光落在案头那挺全无敌4号步枪上,却从靴筒里抽出一支漆黑短棍——这是军械厂新制的“电击棍”,通电时能发出十五万伏电流,专门对付武功高强的刺客。
永昌帝已经能够利用水力发出电力,现在正是起步阶段,但是电击棍已经能造出来了。
兰州西山的晨雾还未散尽,大觉寺的钟声已撞碎云霄。王锦繁身着月白棉袍,腰间只悬着那柄镀金手枪,踏过青石板时,鞋底与露水浸润的苔藓摩擦出细碎声响。大雄宝殿的檀香混着晨露气息扑面而来,他刚在蒲团上跪下,梁上突然传来瓦片轻响。
少女的身影如夜枭般倒挂在藻井之下,月白襦裙已换成藏青劲装,腰间九节鞭缠着的正是昨夜那十二支袖箭。她面罩黑纱,唯有双眼如狼眸般在阴影中发亮,腰间皮带上的狼头银饰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那是葛尔丹亲卫的图腾。
“葛尔丹的孙女,乌兰图雅?”王锦繁起身时故意将背影留给她,指尖却悄悄扣住电棍的开关,“你爷爷当年在乌兰布通被赵青飞的火炮轰碎帅旗时,可曾想过准噶尔的血脉会躲在汉人的巡抚衙门当侍女?”
纱巾下传来压抑的吸气声,九节鞭突然如灵蛇般袭来,鞭梢的倒刺直取后心。王锦繁侧身翻滚,鞭风擦着衣摆扫过,在砖地上犁出五道血痕。他抬头时正撞见少女卸下面纱的瞬间——高挺的鼻梁,颧骨处有浅褐色的晒斑,额角碎发间别着半支枯萎的金莲花,正是准噶尔草原的圣花。
“汉人皇帝的儿子,也会知道准噶尔的图腾?”她的汉语带着生硬的卷舌音,九节鞭在手中挽出狼头花式,“你父亲灭我部族,石红玉斩我祖父,你们汉人铁骑踏碎斡耳朵时,可曾见过我母亲抱着我从燃烧的毡帐里逃出?”鞭梢突然甩出三支袖箭,呈品字形封锁他所有退路。
王锦繁却在此时扯开衣襟,露出胸前戴着的狼头银坠——那是三年前在归化城,一位准噶尔老牧民偷偷塞给他的,说是“给未来能让草原休养生息的大汗”。乌兰图雅的袖箭在半空凝滞,银坠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光斑,正映在她突然睁大的瞳孔里。
“你以为我来西北只是送粮?”他缓步逼近,电炽棍藏在袖中随步伐轻晃,“从张家口到嘉峪关,每座驿站都在修建学堂,每个卫所都在教习蒙汉双语。我父亲让人在准噶尔故地播撒苜蓿种子,赵青飞的副将正在科布多修建医院——”他忽然抬手,掌心躺着那支刻着她名字的袖箭,“你爷爷的战争让草原十年无羔,石红玉的平叛却让漠南漠北通商无阻。现在的准噶尔,不再是马背上的汗国,而是能在长安卖皮毛、在扬州买瓷器的自由牧场。”
乌兰图雅的鞭梢重重砸在地上,狼头银饰发出嗡鸣。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凉州见过的那队驮着茶叶的骆驼商队,领头的老胡商竟能说一口流利的准噶尔语,说“是大明太子让商路重开”。此刻眼前的汉人少年,衣摆上绣着的不是龙纹,而是若隐若现的苜蓿花纹,与祖父金冠上的狼头同样显眼。
“你骗我!”她突然挥鞭,却不是攻击,而是扫落梁上积雪。雪花落在王锦繁发间,他趁机欺身而上,电炽棍的蓝光瞬间笼罩她全身。少女发出闷哼,九节鞭当啷落地,却在倒地前抓住他手腕,指尖的指甲几乎掐入他血脉:“为什么......不杀我......”
王锦繁看着她睫毛上的雪花,忽然发现她左眼尾有颗浅褐色的泪痣,像极了准噶尔地图上的艾比湖。他松开电炽棍,任她倒在自己臂弯里,指尖抚过她颈间戴着的狼牙项链——那是准噶尔勇士的象征,却戴在一个本该在帐中刺绣的少女身上。
“因为我想让你看看,”他抱起她走向偏殿,殿外传来禁卫军急促的马蹄声,“大明的太子,不是只会挥刀的征服者。”乌兰图雅在昏迷前最后看见的,是他胸前的狼头银坠与自己的狼牙项链在晨光中交相辉映,像极了草原上日月同辉的奇景。
兰州府的地牢里,烛火映着乌兰图雅被铁链锁住的手腕。她望着坐在石凳上的王锦繁,看着他用银刀削开一块酥油,在石墙上画出准噶尔故地的地图:“这里,以后会是漠北都护府的治所。你瞧,天山北路的牧场划给了牧民,南路的屯田区允许汉人开垦,但赋税只收三成。”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扯动铁链,狼头银饰撞在石墙上,“我是要杀你的人。”王锦繁忽然笑了,指尖划过地图上用朱砂标出的“归化城”:“你知道吗?我小时候读过《蒙古秘史》,最羡慕的就是铁木真与札木合结安答的故事。草原与中原,本就该像苜蓿与小麦,共生共荣。”他忽然掏出那支镀金手枪,却将枪口对准自己心口,“现在你有两个选择:杀了我,带着准噶尔的仇恨继续逃亡;或者,跟我去看一眼你祖父从未见过的盛世——汉人与蒙古人同桌饮酒,回鹘商队与晋商共分利润,就连沙俄的使节,也要在嘉峪关外排队等待通关文牒。”